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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俊俏郎逐山君,风流儿拜高兄

远来青石有卧眠,林幽吼厉风更寒。怒眼骂虎扰好睡,提拳逐打山涧前。

——山行遇打虎者

结果了金三后,二人心头就是畅快。也是无事,就入后面屋内。入目所看,便是两个心硬似铁的好汉,也忍不住眉头皱起。见那房里砧板上。散落好些个手脚,地上也尽是血污发毛,好是教人恶心。

二人去房中搜看,有竹笼里盛些金叶银锭并若干珠坠钗环,便卷了出去。寻了口铁锅架在外面,生火烧水,将淘的米煮了,一人半锅白饭吃得饱了,取了腰刀器械,放把火烧了黑店,自投林路里去了。不想二人一时疏忽,未曾搜寻仔细,后来生出许多波折来。

宋清二人行有一段路程,来到一座山前,觉得天热,看看日头,已在正中。二人去那山前林子里,想寻个落脚处停歇。远远见有块青石,上面有一位穿葛布短靠的汉子,面里卧躺着,看不清面目。

见那人睡得香,也不好打扰,自准备寻一处树荫底歇息。这时候,忽然就起一阵狂风,飞沙走石,刮地遮天。二人有些吃惊,就听孙传说道:“哥哥,这风刮得有些古怪。”

宋清道:“都说云龙风虎。龙腾则雾起,虎跃则风生。这山生的险恶,怕是有凶兽大虫出没,咱们小心些,也须喊醒那人才好。”

话音刚落,耳边一声咆哮,就见从那半山腰里,跃出一只斑斓吊颈大虫,如水牛一般粗壮,望那青石上就扑。宋清两个见了,同时大叫:“好汉,小心!”将兵器取了,要战那大虫。

只说那汉子正熟睡,吃这大虫啸声一吓醒来,那人翻身,刚要揉眼,见一堆黑影扑来,不及多想,嘴里啊呀一声,侧面翻跳一旁,起站那里。这时才看清面目,却是个小郎君,也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的俊俏好看:

潘安转世,宋玉还魂。墨发不绾,齐整成行云像;冰庞未妆,精秀作流月容。额前轻柔随风,掩两道入鬓秀眉;脸上细腻映辉,嵌双颗坠星凤眼。口编琼玉生光彩,腮晕桃红自风流。若非莲身太子,便是粉面何郎。

这小郎君定睛一看,见青石板上,好一条大虫正眈眈而视。怎个好畜生:

披毛浑身色金黄,四爪银钩透寒芒。闪电眼睛铁鞭尾,血盆锋牙滴血光。摆尾摇头风云动,伸腰展臂烟尘扬。一声厉啸惊霹雳,慌乱群兽尽潜藏。

这大虫如此狰狞凶恶,小郎君却是不惧反怒,指着那大虫就骂:“好个野畜生,敢来搅扰小爷好睡!”那大虫见他这般,又是一声虎吼,后腿蹬地,两只前爪剪将过来。

小郎君看了,就屈蹲下身,半仰向上,候大虫顶上过时,窥得真切,挥拳就打,腹心正着。大虫吃打,落地后厉啸一声,将一条虎尾钢鞭也似来扫,却被小郎君一把拽住。大虫见了,回身就咬。那小郎君躲跳过,猛地一个扯抡,便似个倒曳牛尾,将大虫狠狠摔滚地上。大虫吃痛,厉吼连连,就地来掀。仍是躲过,只掀一个空,那小郎君抬腿就踢,正踢在大虫腰上,一旁翻去。

想那大虫也是个成了精的,接连在他手上吃亏,知道眼前这人不是个好对付的,地上滚了一路,起身就逃。

那小郎君哪里能放过,见它要遁逃了,喝一声:“好个畜生,哪里逃!”后面追赶,宋清两个担心那小郎君有个疏忽,也在后紧紧跟着。

钻出几处草丛,跃过几片岗石,那大虫到底是吃了几回打,又要害处挨了拳脚,疼痛的厉害,逃走也不是十分快。刚出林子到了山涧前,就被追上。这大虫准备跳过山涧时,那小郎君见了,拾起一个头颅大小的石头,扔将过去,砸在那大虫侧腰上,一声嚎吼,扑倒在地上,似一锦袋之状,挣扎几次不起。

只见那小郎君踏步赶上,跨身就骑坐大虫身上。右手摁住虎项抵在地上,提起左手醋钵一般大小拳头,脑顶上便打。

别看他年岁小,手上气力却着实不小,只三两拳,就打得那大虫疼痛难当,悲吼一声,拼命来掀,好去逃命。那小郎君哪能教它称了心意,双腿也发力,便似一道铁箍,死死夹住了任你怎般跳颠,都是稳磐不动。

那大虫见颠他不下,咆哮起来,把身底下土石都扒出两堆,尖爪都磨平脱落。小郎君揪着大虫顶头皮毛,呵呵笑道:“让你这畜生不开眼,合该讨打!”把个醋钵大小的拳头抡圆了来砸。大虫连连嘶吼,却自作不理,只是来打。打到三二十拳时,那大虫却没了声音,就见眼里、口里、鼻子里、耳朵里,都迸出鲜血来,气也不喘,已是死于地下。有诗一首,表这小郎君打虎:

凄凄野山风正狂,霭霭霾云遮日光。森森丛木听虫惨,幽幽林道闻雀殇。一声霹雳声炸起,山腰腾出兽中王。昂头摆尾逞牙爪,林中鸟乱走麋獐。男儿卧石睡未醒,大虫欲食俊秀郎。上下寻人兽饥渴,掀扑扫剪势难当。初生牛犊不怕虎,学来真艺胆气壮。虎来扑人似岩落,人往迎虎如山傍。挥臂伸肘流星坠,爪牙堆出沙石黄。浑如倾雨砸拳头,淋漓一手泥红浆。腥风血雾满松林,散毛乱须遍峦岗。近看千钧力在身,远观九重气盈腔。休道山君多狰狞,英雄生就豪胆刚。

那小郎君将大虫打死,指着笑骂道:“你这畜生,惹谁不好,偏要来撩拨俺!自把命丢在这里,真个活该!”见身上皮毛完好无损,又是欢喜,说道:“俺这次下山,正要拜望俺家哥哥,发愁没有好物什,这畜生却走霉运,来白送一张上佳的毛皮子,这就下山找匠人师傅硝制了,好与俺哥哥做个见面礼!”说完就将那大虫扛在身上,缓步而行。

他这里刚要走下山涧,就听一声爽朗赞叹传来:“小哥好生了得!逐虎杀之,真是叫人佩服!”抬眼看,正是宋清两个。

那小郎君先前得二人善意提醒,心中就有感激,见他们一路跟随,知他们是担心自己,更生好感。见是他二人,扛着大虫来迎。

见这小郎君轻易就将这大虫打死,恁地是勇武刚强,宋清他们大是欢喜,也是想要真心结交。不等那小郎君来到身边,宋清就拱手唱诺:“郓城县宋清,见过这位好汉!”

那小郎君听得他的名姓,啊呀一声,面上露出十分喜色,也不顾得许多,将大虫扔在地上,三步并成两脚抢到跟前,纳头就拜,嘴里道:“原来是哥哥当面,真叫人欢喜不已,小弟这里拜见兄长!”

宋清见他这样大礼,慌忙问道:“好汉是哪个?如何就来拜我?”手上也不停,要来扶他。

那小郎君坚持一个全礼,道:“小弟就是祖籍汾州的狄珍,三年前和俺诚明哥哥相识,多听俺哥哥说起兄长,兄长可曾听说过小弟贱名?”

宋清听了,也是啊呀一声,激动道:“真是狄珍兄弟?快请起身说话。”赶忙把他搀扶起来。把着他臂膊,左右端看仔细,又是赞叹道:“早听香哥儿夸他有一个兄弟,最是风流俊秀,时常耳边提起。心里不忘,只是不得一见,甚感遗憾,今日天大惊喜,叫愚兄这里和你相遇!”

狄珍忙道:“能和兄长这里相见,小弟更是欢心不已。对了,敢问这位哥哥尊姓大名,小弟这里也好见礼。”

宋清笑道:“你看看,愚兄都欢喜得糊涂了,忘了把你们介绍认识。”把着孙传手臂说道:“兄弟,这一位,江湖里赫赫有名,胜过愚兄千倍万倍,他就是教练东京八十万禁军的孙教头,玉灵官的便是。”

狄珍听了,心里便喜,欢声道:“原来是孙家哥哥当面!哥哥威名,小弟也多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二位兄长在上,请再受小弟四拜!”说完,又纳头拜了四拜。

两人赶忙左右扶起他,孙传道:“兄弟莫这般,折煞俺也!”

宋清替他将身上土灰掸去,嘴里道:“可不是,都是自家兄弟,恁地多礼,岂不是显得生分。”又把了狄珍手臂,对孙传道:“孙传兄弟,这个兄弟也是厉害,他是本朝狄武襄公之后,家传武艺学得精熟,是俺诚明贤弟的生死兄弟!”

孙传拱手笑道:“兄弟好名,也是盛传。都说‘狄家珠玉子,汾州风流儿’,俺就想着该是怎样的儿郎?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狄珍忙道:“相貌不过是父母生养,小弟并无多少本事,孙家哥哥这般谬赞,真羞煞小弟了!”

宋清笑道:“兄弟家从来尽出人样子,天下都是知晓。兄弟不但生得俊秀风流,一身本事也是不凡,你却不必谦虚。”

孙传拍着狄珍肩膀,大声道“就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兄弟这一身本事,天下也少有人能及!以俺看,狄珍兄弟活脱脱便是当年北齐高长恭在世!”

狄珍连道不敢。宋清笑道:“兄弟青春年少,正该意气风发。‘小兰陵’这名号不错,和兄弟也是般配,便叫上一叫又何妨!”

狄珍听了,也是欢喜,当下笑道:“小弟微薄之名,却得哥哥们惦念,天高之恩幸!即是哥哥赐号,小弟厚颜,便也学学那兰陵王的风采!”

宋清和孙传俱说:“兄弟正该如此。”三人都是大笑,其意甚是畅快。正是:

河心野店血污腥,厉啸山前起怪风。人俏艺高敢逐虎,今传雅号小兰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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