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没睡。轻抚唇瓣，蔡欣培的余香似还在，那是种带着酒精的甜香，很令人回味。她没喝多，我敢肯定；她喜欢我，这是我很早就感觉到的。那么，这个女人，我能要么？直觉告诉我，不能。我谨记着泡妞法则第五条：兔子不吃窝边草。那么兰蔻呢？她不是窝边草。因为，她只是客串的模特，并不属于我们的正式员工。
尽管以我的色心和花心，特想吃了蔡欣培。但这个晚上，在喝了很多酒后，我还是很清醒地做出了决定：放弃这朵看似娇嫩的鲜花。
我翻了个身，将兰蔻搂进怀里。目前，只有这朵花是最保险的泡妞目标。她不会影响和改变我的生活节奏。她令我有种说不出的安全感。
我和蔡欣培的距离在悄悄地拉远，这是一种不为人察觉的远离，表面上的互相尊重，刻意保持的礼貌，像在无形中慢慢垒起的墙，虽无法触摸，却真实存在，横隔在心与心之间。我看得见墙那边的她的失望、痛苦和迷惑，但却视而不见。抱歉，生活必须如此。我玩的只是游戏，你玩不起……
时间，就在这种远离里缓慢地往前走着，任何，也改变不了它的节奏。
这一天，是鬼节。在这个城市，我迎来了第二个月圆之夜。而这一天，有幸受那个在大街上因比拳脚而相识的何骏之邀，下班后，去他店里参观。我们接触了几次，彼此之间已经熟到不须刻意伪装的程度了。此时，我们正在他专用的私人办公室泡着茶闲聊。
“那个坏小子后来咋样了？”在听完我的初吻故事后，何骏居然开始对故事里那个客串的反面角色起了兴趣。
那家伙姓史，名金科。我想，他的父母当年为他起这名，肯定是希望他将来能金科提名来着。事实上，寒假过后，他已经上六年级毕业班，再没有多少精力用在课外的调皮捣蛋上了。然后，等我上六年级，他升上了中学，跟我，更没什么交集了。而我们唯一的交集，便是在跆拳班的日子。一开始，我总被他压着打。当年的我又瘦又小，普通的同龄人都能骑在我头上，更何况一个练了跆拳的大家伙。但是，也因着这口恶气，我练得很卖力。在跆拳班一年以后，同龄人里我基本已经找不到对手了。在我准备向史金科发决斗书的时候，他居然消失了，没有任何音训。
“就这样消失了？不会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何骏一脸的不可思议。我没有回答他，继续讲下去。
那时候我在上小学，他在上中学，而我们的家又离得远，根本不可能获知太多的内情。而真实的不可思议，却发生在我上初中报名的那天。那天，我随着一帮同学拥到报到处。那时候，因为一年多的艰苦锻炼，我已经长高了很多，也结实了很多，在同学堆中已经是相当抢眼了。我们排着队，我前边的同学突然指着迎面走来的一个人问我：“看，那个是不是‘坏蛋屎’。”坏蛋屎，是我们给史金科同学起的绰号。
我定睛一看，果然是他。只不过，这家伙脸色惨白，也瘦了很多。脸上的神情再没有往日的骄横跋扈，看起来无精打采的样子。他显然也看到了我，居然含着胸朝我走来，然后一哈腰，讨好地说：“姜林。我们以后是同班同学了。”
我立马想起了要和他决斗的事，把报名资料往同学手里一丢，让他跟老师说我拉肚子。就拽着史金科往学校后山走去。
“我知道你恨我，以前是我不好。你打我吧，我不会还手的。”在学校后山的草地上，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一副由你宰割的样。
我一脸错愕地看着他。这家伙吃哪门子药了？怎么成这德行了？当然，这种情形下我是不可能动手的。我一直记得我的教练对我的教诲——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和防身，决不可以恃强凌弱。
“你吃错药了？”要换作小学的时候，我决没勇气这样跟他说话。但，今非昔比，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事会让我胆怯了。
“你坐。”他在身边的草地上捋出一块平地，我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不管他耍什么花招，我是不会再怕他了。
“我杀人了。”他沉默了半天，终于吐出这四个字。
“你吹吧！”我的第一反应就是他在吓唬我。
“你知道我以前什么样子。刚上初一时，觉得潇洒，每天腰里都别着一把匕首。”
这个我倒相信，这家伙吊儿郎当的样我一下就能想象的出来。
“有一次考试，我大多题都不会做，一想到又要被老师和家长骂，就很烦躁。于是，考完后憋着一口气走出了教室。当时教室外很多同学都在聊天。其中一个同学看了我一眼。我一瞪眼，问他看我做什么？他没说话，只是又看了我一眼。我一怒之下抽出了腰里的匕首，捅进了他的胸膛。只是一下，我没想到那么轻松就捅了进去。我记得他当时的表情，一脸的不可思议，似乎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后，他就倒了下去……”
“就这样……死了？”这故事编得挺好的，就是不太像真的。
“是的，死了。我吓坏了。我没想到好好的一个大活人，就像纸糊似的，一下就死了。”
“真死了？”我还是很怀疑。
他又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注意到，他的头顶上，居然有好多白发！那一瞬，我有点信了！我想我的脸当时一定很白。杀人犯！我居然想跟个杀人犯决斗！
“这近一年，我几乎都睡不好。每天一闭眼就看到他那无辜的表情。”他低着头，一直在看脚。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老看他那双脏脚。他的脚很大，穿着一双大人穿的老式凉鞋。
“我爸妈把所有的钱都赔给了他家。还让我在他家门口跪了整整一个礼拜。让我发誓，以后要把他父母当自己爹妈一样侍奉。”
“那他们理你了吗？”
他摇了摇头，很肯定地说道：“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养他们！”
怪不得，这家伙在决斗前失踪了。这整整一年，他肯定过的生不如死。看着他颤颤噤噤的样，我突然觉得，一切变化得也太快了，我的大脑曾一度处于缺氧状态。直到正式开学后，高年级的同学三三两两指着他背影骂他杀人犯，而他，一度被众人孤立着。我才意识到，他所说的一切曾真实地发生过。
“古惑仔看多了。”何骏做出了评价。
我点了点头。是的。
“那后来呢？现在的他怎样了？”想不到，他的好奇心比女人都重。
“上学时很用功，进了一所重点大学。出来后，回到了家乡，在一家不大的公司里工作着。侍奉着两边父母。若不是知道他过去的人，决不会相信他曾经杀过人。”
“是。天壤之别。”何骏点了点头。
“死掉的那男孩的父母也接受了他。”
“那他算幸运的了。杀人的时候，年龄不够判。一次教训，就迷途知返，他真得感谢那个为他丢了命的男孩。”
“是的。”
何骏没再说话，他似渐渐陷入了某种沉思里。
我心里也是万分感慨。说实话，当年的史金科，成了我们的现实教材。在我们上下几届的学生里，再没出过什么混混之流。有时候也会想，若没有他这惨痛的一课，我自己，在青春叛逆期，会不会也会做出什么过失举动？这些，自然是无法想象的。
这些日子，那些尘封在心灵深处的儿时记忆，竟不时浮上心头。人们说，当人步入衰老时，便会开始无限地怀念往事。这真不是好现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