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这个城市的三月是阴柔的，雨特别多，风也萧瑟。我弄了辆二手的现代，为了应付这个城市漫长的雨季。
用我多年的经验来总结，有车总是便于泡妞的。就比如说此刻，我的车上正坐着一位清新的女大学生，或者说，是我们店聘请的临时模特。她叫林爽，从四川来的。
今天是农历二月二，龙抬头。难得的好天。阳光温暖地照着世间万物，那种湿漉漉的阴冷几乎一下就被蒸发。林爽特意旷课跑出来要求我带着她去看赛龙舟。我不知道她是真想看那玩意还是想看我。因为全过程，她根本都没看一眼那些正在河里进行的赛事，而是一直拉着我的手，在喧闹的人流里穿行，不时停下来为一些地摊上的小玩意所吸引。
我发现她有收藏癖，而且只针对那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或我根本看不出用途的器皿。她喜欢佩带一些奇怪的饰物，比如那带着某种动物绒毛的项链，那不知道什么动物骨头串成的手链，还有染着鲜艳色彩的木质发卡，最古怪的是她左手大拇指套着的那个纯黑色的指环，根本看不出材质。阳光下的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活动的饰品架，红蓝相间的大丝巾，带有少数民族色彩的不规则蝙蝠衫，到处是窟窿的紧身牛仔裤。标准的一个新新人类。
看着她，我只觉得自己老了，彻底被时代抛弃了。
“大叔，你看这块石头像不像一只猫头鹰哟？”她正蹲在一个卖挂饰的摊位前，她的口音带着明显的四川味。她叫我大叔，是的。相比起来，我整整大她十岁呢。叫大叔一点也不为过。
“姑娘好眼力，要是喜欢我可以便宜点。”摊主的笑总让我感到假惺惺的，像是遇到待宰的肥肉一样，眼里露着贪婪的光芒。
“多少卖？”林爽立马一副极其专业的讨价还价表情。
“五十。”摊主甩出了价。
“五块。”林爽伸出一个手掌，“五块都赚了你。要卖就卖，不卖拉倒。”说着，她便拽着我的手做出要走的架势。
“哎哟，姑娘哪有你这么讲价的。这样吧，你真心要我三十块卖你。再少可不行了。”摊主的表情有点像抽搐，估计他想骂人了。像林爽这么狠的杀价，估计世上少见。
“不要！”林爽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拉着我往前走。
“二十！”摊主的声音继续传来。
“差不多啦。”我有点看不下眼了，这点钱还墨迹，真叫蛋疼哪。
“不干。”她得意地一仰脸，“我说的价从来有一无二的。这东西讲究缘分，买不着说明没缘，我就不要了。”
“十块！”摊主的声音仍在继续……
“你真狠。”我小声嘀咕着。
“他才狠，当我猪来杀啊。几块钱的东西敢跟我叫到五十，擦！”她似乎一点不为摊主让出的价位所动，仍自顾东张西望的。
“得得，姑娘，五块给你了。你真是个行家，我败给你了。”摊主的声音快哭了。
“你赢了。”我真心佩服她。这小姑娘，比老江湖都厉害。
但她出乎意料地仍拽着我往前走，根本没有掉头的意思。
“诶，人都让到你要的价了……”我替摊主叫屈起来。
“那么便宜的东西，你要来做啥子哟？”她斜瞄了我一眼，笑了，“我逗他玩的。”
我彻底无语了。这新新人类，果然非一般人可以理解啊。
一个上午的时光很快过去了。中午吃完饭，我便决定把她送回学校。我想她也该玩够了。才大二的孩子，总逃课也不是个事。
“我不回去。”一见我车往她学校的方向开，她抗议着。
“不回去你去哪？”我把车停在路边，扭头看她。
“去你家看看。”她转了转眼珠，那小脑瓜里，不知在想什么了。
“不方便。”我毫不掩饰我的抗拒之情。自从张雅妮因我出了那码子事后，我发誓戒色，且坚决不带任何女性到我家了。
“你女朋友在家？”她探究地看着我，一脸的怀疑。
我点了点头。这是我最好的借口了。
“骗人！我知道你根本没有女朋友！”她不满地往座背上一靠，抬起膝盖顶在车头上，“反正我哪也不去，就跟着你。”
“她真在家里。”我皱了皱眉头，看来咱真是老了，对小姑娘越来越没耐心了。
“不信！除非让我见见她！”她的表情极其任性，要是我的孩子，我一定抓来一顿训。
好吧，不信我就让你信！我掏出了电话，直接拨通了张雅妮的号码：“雅妮，一小姑娘不相信我没女朋友，非要见一见。你现在在哪里？”
“哈，又叫我擦屁股。”电话里她的声音有点慵懒，估计刚起床。
“我让她见见你吧。”我斜瞄了一眼林爽，发现她正竖着耳朵听我打电话，一脸的期待。我在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拒绝，不然蛋都会碎的。这小姑娘，太难缠了。
“好吧，找个咖啡屋，咱喝咖啡去。要不，就咱家附近那个上岛吧。”她话刚说完，我几乎要乐疯了。
我得意地看着林爽，嘴角一斜，笑了：“喝咖啡，去么？”
“去！我怕谁！”明显的死鸭子嘴硬。一会看你还硬的起来不？我在心底嘀咕着，脚底一踩油门，启动了车。
果然，林爽在见着张雅妮后，很快就变成了乖乖女，话都少了许多。今天的张雅妮穿得极其绚丽，咖啡色高领打底线衫，黑色镶钻带皮紧身牛仔裤，黑色及膝高跟皮靴，上身套了件草绿色皮草马甲，狐狸毛领子上长长的毛在空气中微微荡动着，大波浪长发披在脑后，极其的华贵。
在见着我们后，她直接非常自然地坐在我身边，将手搭在了我腿上，笑望着对面此时略显无助的林爽。这气度，估计任何女性都会觉得自惭形秽，更不用说还在上学的娃娃了。
“姐姐好。”林爽明显底气不足了，笑得都有点勉强。
“你好。”张雅妮打完招呼，便叫来了服务员，连酒水单子都不看，直接要了一杯玫瑰夫人，还特意要求少放奶泡。举手投足间的优雅与自信，让人不可小觑。
我注意到林爽一直抿着嘴低着头。她显然感到自卑了。因为刚才点单，她还让我帮她点的。貌似对咖啡，她一窍不通。
“我喜欢上岛，走过那么多地方，每到一处，我必然会先找着上岛，去坐一坐。”说话间，张雅妮刻意用手捋了捋落下来的刘海。她的手腕上戴着一串极其醒目的白金镶钻手链，这可让林爽手腕上那一串骨制手链显得寒酸起来。
我注意到林爽把原先放在桌子上的手，放了下去，还轻轻拉了拉袖子。“我该去学校了，不然下午要迟到了。”她抬起了脸，看着我。
“姜林，送送她吧。我在这里等你。”张雅妮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口吻。
“不用了。我打车好了。”林爽已经站了起来。她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我还是把她送到了门口，帮她拦了辆车。与刚才的兴致勃勃相比，此刻的她像个泄气的皮球。我觉得好笑，又不敢表现出来。
“你女朋友很漂亮。”她轻轻说道。
“呵呵。谢谢。”我在心里想着，要真是我女朋友就好了。
她很失落地走了。我摇了摇头，回到了咖啡屋。
张雅妮正望着窗外的马路神游着。她的表情特别落寞，与她现在的华贵外表搭配，像极了油画上的人物。真可惜没带相机。不过我还是拿手机拍了一张她的侧影。听到手机拍照的声音，她扭过头看了我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了窗外。就好象那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她一样。
“谢谢。”我坐在了她对面，刚才林爽坐的位置。
“小姑娘眼里的欲望非常大。”她叹了口气，端起眼前的杯子，抿了一口，含着，微微眯着眼，极尽享受的样子。
“现在的孩子，都被物欲给腐蚀了。”我附和着。其实我根本没感觉到林爽有什么贪图之心，她只是比较爱玩而已。
“你不懂。”她摇了摇头，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窗玻璃，直直射在她的眼睛里，她的眼，被燃成了红色。
“你今天很漂亮。”我想打破这种沉默的尴尬，说了句大实话。其实她任何时候都很漂亮。只不过，我没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说出来而已。
“漂亮又不能当饭吃。”她嘴上这么说着，却也微微扬起了嘴角。任何女人，还是喜欢被人夸赞的。
“下午你要做什么？”我突然想邀她出去玩。因为我知道，她的网上皮草店已经歇业了。天渐暖和，皮草自然就没什么销路了。
“相亲。”她调皮地咧开了嘴，“没准我也需要你帮忙。”
“哈！”我脑子里立刻闪过一个场景，在她正和别的男人聊笑甚欢时，气度非凡的我突然出现，抱着一束玫瑰，手里举真钻戒……
“三点钟见面，三点十分你就给我打电话。觉得不好我就直接找借口撤退。”她笑得有些无奈，但是似乎带着点看热闹的期待。我想起她曾经那件水管漏水事件，忍不住笑了。这女人，还是像孩子一样爱玩呢。
“我们这叫互相帮助咯？”我喜欢这种感觉。这样会让我们无形中渐渐恢复从前的亲密状态。这正是我所期待的。
她点了点头，笑得更欢了：“一会送我回去，我去换身衣服。”
啊哈——又要换。这么漂亮还要再折腾，不晓得她要玩什么把戏了。我真有点期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