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梅若捧着灯走进了暗得不见五指的地下室中,滴答滴答……那里有水半滴半流地流动着,然后此起彼伏,又传来细微的呼吸声,有人在撩动着冰水。
“小姐……”梅若站在阶梯上,朝脚下的水池中唤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水面突然分成两半往左右移开,白珏站起来看着她,双目在漆黑中绽放着诡谲的红光。
梅若挥着手喊道:“小姐,三天到了,千岁说一会就要去祭天了。”
“好。”白珏应道,朝她走了过去。当曝露在灿烂的阳光下,她不习惯地伸出手挡住刺眼的光线,因为常年不见天日,她的皮肤白得像纸,透出几分诡异的美。
龙还情等在前厅那,一见了她,就微微笑了,然后挽住她的手朝大队人马走去。
龙九谛已拥着衍妃等几位妃子在那,突然听见人群发出惊艳声,便顺着目光望去,见到龙还情与白珏齐步走来,如此鲜嫩,竟将所有人都照得黯淡。
大概是感应到龙九谛赤裸裸的凝视,白珏心里幽幽冷笑,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翻身跃上去,骑在龙还情的马车前。
队伍浩浩荡荡地启动,但龙九谛心里毛躁,时不时回头望着帘幕外不远处的清冷女子,引得衍妃皱眉吃醋,竟也赌气来。
龙还情在车内摇了摇头,突然发现赫静婴骑着马追到马车一侧,眉尖一翘。
果然,他隔着帘幕对她说:“公主,这可是唐家庄的二小姐吧……”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龙还情歪着头看着他,天真地道:“王爷,我想吃桂花糕……”
赫静婴被她的乱答一时语塞,半晌才定定地哼了声,加速朝前走去,刻意远离她们。
梅若顿时从包袱里翻出一包桂花糕,让龙还情出乎意料地舒展了双眉,道:“真好,不枉我这么疼你。”
梅若又夹了一块桂花糕伸出窗外,唤道:“小姐……”
白珏云淡风轻地笑了,拿到嘴边轻轻咬下。
队伍走了两天,终于在泰山脚下停了,睥睨苍生的高峰,那股凌然霸气令人望而却步。
龙九谛喊累,决定在泰山脚下搭帐篷休息,明日再上山。所有人应声领命,快速安排好一切后,龙九谛便入住中央的黄色大斗篷,龙还情在左侧白色帐篷,赫静婴则在右侧,四周尽是巡逻的侍卫。
漏液时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顿时从草丛里突起,飞速而来。他们分布在各个帐篷外,鼻尖吸吸嗅着,突然不约而同地钻入一个蓝色帐篷,围在垂在半空的鸟笼四周。
这个鸟笼里关着一只彩色的喜鹊,它象征国家明年的盛衰,据说将由龙九谛亲自带到泰山峰顶释放,传达旨意给予上天,让明年风调雨顺,国泰安康。
也就是说毁了这只鸟,就相当于毁了大唐明年的冀望。
这些人顿时从怀里掏出一根尖细的竹管,朝笼中吹去。脆弱的小生命连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就颤抖地倒下去,纹丝不动。
“你们也太狠了!”有人在他们身后啧啧说道。
他们睁着凶狠的蓝眼朝后望去,发现个白衣少年歪头邪笑,手里甩着几副铁链丁当响。
他们手里的短袖飞剑顿时飞射而去,白衣少年手里的铁链顿时甩开,当、当、当,边将密麻如雨的暗器扫开,边掏出怀里的悬赏单,陡然欺身飞到一人跟前,荡了荡,说:“抓到异族侵略者,三两一人,说真的,你们真不值钱!”
这些人发出奇怪的语言,像是骂骂咧咧的语气,突然朝他飞扑而来,白衣少年边点着手指数人,边气势如虹地避过每个攻击,“总共五人,才十五两,能吃多少天酒菜呀?”
他觉得速战速决才能减少时间本钱,当下哐当哐当地敲晕这些人,然后锁了起来。
身后有人掀起帘幕走了进来,他眨了眨眼地转身轻笑道:“又有三两赚了?”
黄黄的月光高高地悬在帐篷外的天空,照得她光洁如花。幽幽花香钻入鼻息,他惊得差点跌倒在地,赶紧揉了揉眼睛再看时,不是唐无波是谁?
眼前事亦幻亦真,他直瞪瞪地看着她,迟疑着叫出声,道:“无波。”
白珏放下身后的帘幕,朝他缓缓走了过去,“祭天的鸟是被这些女真人杀的?”
陆萧宸张了张口,却听得她冷哼一声,翻掌朝这些蓝眼的人后心打去一掌,几股血雾射出,他们凄厉的惨吼一声倒下去。
她用不带情感的目光扫了陆萧宸一眼,淡道:“奉劝你一句,马上离开,不然也当作叛贼处理。”
“无波!”陆萧宸快速上前去抓她的手,攫住她的双肩激动道:“太好了,你没有死……”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抚她的眼睛。
白珏静止一会,立即伸手反扣住他手腕处的血脉,目光如笼上了一次黑雾,“你是谁?”
陆萧宸愣住,见她神色又不像假装,他试探道:“无波,你是因为恨我所以才说不认识我吗?”
白珏将他的血脉扣得更紧,“你到底是谁?我见过你吗?”一根翠绿色的旧发带忽然缠到她手指上,她低头看了下,那发带竟是系在他手腕处垂下的。
“你明明记得这个发带,为什么说不认识我?”陆萧宸脱口而出。
白珏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一个男人居然带着女人的东西,真是可笑。”她将他的手摔了出去。
陆萧宸默默无言地看着她,目中隐现泪光。他深深望进她的眼睛,经历过这么多的爱恨情仇,唐无波的眼睛突然像当初他第一眼看到时那样清澈明亮,他的喉咙哽住了,说不出话来。
良久良久,他又伸出手抱住她单薄的身子。
白珏顿了下,右手快速攀上他的喉咙用力掐紧。
陆萧宸顺从地让她把力道加重,连声也不吭。
这沉默的寂静里,她的容色一分一分暗淡下去,倏然缩回了手,转过身看着站在门口的龙还情,道:“这人到底是谁?”
龙还情的目光越过白珏看向陆萧宸,见他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心中掠过一丝不安,对白珏道:“传说中的乞丐无辰。”
白珏皱了皱眉。
龙还情顿时走了进来,难掩脸上的惊诧之色,看着陆萧宸,“但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无波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陆萧宸闻言看了她一眼。
“无波?”龙还情皱了皱眉,见他瞅着白珏不放,道:“她叫白珏,不是什么无波!乞丐无辰,朝廷跟武林向来泾渭分明,你擅闯皇帐已是死罪,但看在你擒贼有功的分上,我放了你,马上离开这里吧。”
“白珏?”陆萧宸脸色微变。
他转向白珏,见她将自己视若陌生人,心里有点崩溃,“我想到哪里,你们无权管我。无波,你……”
“她已经说了,我不叫无波。”白珏生疏地扫了他一眼,对龙还情低声道:“祈福的鸟死了,我现在就去抓只喜鹊来,不然明天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龙还情同意,“这是最好不过了。这里交给我,你早去早回。”
白珏点头,倏然间就消失了。
“无波?”
“唉……”龙还情又温柔又客气地拦住陆萧宸,“都三年了,你还想怎么样?是你们把她逼得生无可恋,所以我才从地牢里把她救出来。陆萧宸,我知道你是真心,但无波当初愿意放弃一切跟你走,你却嫌她双手沾满血腥。如今她失去记忆想重新开始,可双手血腥还在,你又要招惹她干什么?”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连这些事都知道?”
龙还情略带诧异的睨了他一眼,“不是吧?这些年来,你们这些数一数二的高手潜入京城,不就是想找到我吗?我都站这了,怎么反而问我是谁?呜呜……好伤心呀……”
她垂下了俏脸,睫毛轻微地颤动对剪着,然后又抬起了眼眸,眼眶里顿时有了一层深沉的薄雾,“我是白神宫的千岁。”
陆萧宸面色一寒,冷道:“原来盗窃皇宫珠宝、杀人劫镖的幕后主使是你!”
她俏皮地拍掌道:“不才,正是在下!”
陆萧宸定定凝视着她,因为桃花般绯红的龙还情,眨了眨漆黑的眼,又微侧着稚气的俏脸,甜甜地看着他。这个女子是个有笑容时像极天真的狐狸,没笑容时又像只潜伏深处的毒狼。
果然,龙还情又阴森森地笑出两排白白的牙齿,“陆萧宸,我的身份可是个秘密,若你让其他人知道,我会很不好意思的……”
陆萧宸不是笨人,当然知道她的言外之意:“龙腾堡不是你惹得起的……”
“但白神宫也不是好惹的,你可以试试看。”
陆萧宸沉默地朝外走了出去,掀帘时突然回过头问了一句,“这三年来,无波过得如何?”
“她脑海里没有唐家庄与你的存在,你觉得会是如何?”龙还情笑着反问。
陆萧宸略是无奈地垂下头,“那就好。”然后抱拳行了一礼,迅速离去。
龙还情叹了口气,论襟怀跟抱负,陆萧宸现在还配不上唐无波,即使龙腾堡凝聚天底武学,是一个超脱俗世的武神殿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