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凄星暗月,人影匆匆。街道上空无一人,接连发生的血腥事件,已闹得人心惶惶。
明天就要开学了。
七七默默地走在路上,低头看自己的脚。单车轮子在路上滑出悲怆的声色,活生生将一个平静如死的黑夜搅得浑浑噩噩。她仰头渴望天,却在头抬起大约三十度的时候,重新垂下来。
此时望天,有何意义?
突然一束光晕打在七七脸上,虽然有微微的光感却真真照亮不了酸涩的心灵。七七木然抬头,却看见是那家娃娃店——七彩柱子的光芒还是如梦幻般的甜美,可是美好之下的东西真的就还是美好吗?她无奈地侧过脸,却霎时间愣住了——透过娃娃店的玻璃窗,她能清晰地看到,老板正拿着那个“夺命娃娃”跟一个男子攀谈,神色小心且奸诈,而那个侧过半张脸的男子——就是慕熙!
她惊诧地瞪着眼,慕熙竟是微笑着伸手去触碰那个对她来说仿佛梦靥般的娃娃,然后老板向他比出了几个手势,她能看懂的就是:一个人,绑着马尾的样子,数字二,数字六,还有他指着娃娃的动作。七七顿时反应过来——老板在说自己!
慕熙,老板,还有那个娃娃……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就要裂开了,跨上单车就拼命地往前骑,红灯绿灯她也不管了,她现在所能感受到的,只有疾风刮过脸颊的刺痛感,还有单车在路上颠颠簸簸形成的冲击感。可是那又如何?外界再多的压力再多的冲击,能敌得过心里的冲撞吗?即使只是一个画面、一个词,也足以让一个人觉得痛不欲生啊!她狠狠握着车把,任自己在路上狂飙,此刻她真的希望,风能变成一把利剑刺穿她的心脏——
可是,死,真的意味着什么都结束了吗?
慕熙,他去找那个老板干什么?老板不是说那娃娃没有货了吗,为什么慕熙一来,他就拿出了一个来,还和慕熙比划起自己?而且老板与慕熙交谈时神色的紧张并不是针对慕熙的,而是针对外面的!他害怕别人看见或听见他和慕熙说的话!慕熙和那老板的关系,看来不一般啊!
怎么会这样——今天上午她还觉得慕熙是可信的,可是一到晚上,竟然……
力气突然全部消失,她从车上摔倒下来,车往前滑行了十多米,撞在竖起的公车牌上,一声沉闷的巨响。她感觉眼睛膨胀酸涩,但她不想哭,因为她知道哭也没有用。可是——满腔的悲怆若过多地囤积在身体里就会变成足以毁灭一切的力量!此刻她找不到地方发泄,更没有了以前那个温暖的肩膀给她依靠……
子亦——那个长得和你像到惊天动地,却好像身上藏着众多秘密的慕熙,到底是什么身份?我该不该信他,他到底怀着什么心啊!
子亦,为什么你自己不回来,你在美国不是过得很好很健康吗,为什么不回中国来,你不知道我们都很想你吗,子亦……
不论是痛,还是纯粹发泄,她的泪,都不能自制地掉了下来……
“啊——你哭了,你哭了……”
朵朵泪花溅在地上,散成冷艳的形状,那纯冰之花竟在片刻间因为这清甜却回音阵阵的声音刹然碎为灰烬。七七浑身一震,嘴唇不停地抖,脸色一会青一会白闪变不定!
“不要哭了,不要哭……你看看我,我都没有哭,我都没有哭噢……”一阵阵银铃般的笑声游荡在漆黑的天空,伴阵阵阴风灌入七七领口叫她觉得毛骨悚然!片刻后那首久违的歌又一次在幽冥地府的八音盒中蠢蠢欲动——
“我曾经是个小公主有个温暖的家爸爸非常爱妈妈妈妈非常爱爸爸突然有一天家里开始空了美丽的光线呀色彩呀统统没有啦爸爸发疯了扛起斧头走向妈妈鲜红的血飞呀飞呀在墙上染开鲜红的图画妈妈的头滚到床底下她还笑着望着我呢妈妈妈妈为什么呀为什么呀然后爸爸叫我帮帮他我们一起把妈妈埋到了樱花树下然后爸爸举起斧头了扒了我的皮做成了娃娃……”
是她——真的是她!那个娃娃——那个会唱歌的……耳边忽然响起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虽然极轻但传递而来的寒冷却叫人寒毛倒竖。七七肩膀一缩,艰难地抬起头来,顿时大倒一口凉气——那个娃娃,那个三番五次“离开”了再重新“回来”的娃娃,正逐渐地朝她走来!那一开一合的小嘴下流出鲜红的血——流动着的血!缓缓浸湿了她黑色的蕾丝,以至于全部变成诡异的血红!看着七七惊慌的眼睛她淡淡一笑,伸出血淋淋的双手微笑着说:“七七姐姐,来陪我玩儿啊……”
“别过来!”七七大叫一声,跌跌撞撞地爬起来朝后面跑去,却在迈步时撞到一块厚实的物——“你……你怎么了?”被她撞到的人颇吃了一惊,随后有些木讷地撑住她的双臂——这般叫她时痛时喜的音色她是极容易分辨的,虽然惊魂未定,虽然头部隐痛,然而她还是毅然地从那支撑物上抬起了身,扶好单车疾速骑走!
他出来了——他什么时候出来的?!他刚才在和老板对话的时候有没有看见自己?如果他和老板是一伙儿的,那他这么关注她七七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她本来也是他们下手的目标之一吗?!她真的是吗?!
夺命娃娃之咒,夺命娃娃之咒……
她狠狠地摇头,她不愿相信,不愿相信一个和子亦长得一样的、她一直当作对子亦寄托思念意象的人会对自己下毒手!她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