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夜七七都未入寐,脑海里除了那个娃娃,就是那双深邃得吓人的眼睛——黄丫家那娃娃变幻莫测的双眼,伴着重重血浪出现的带着入骨仇恨的双眼,为何七七会不由自主将它二者想到一块?还有雨荷的那张图纸……
第二天,她昏昏沉沉骑车去学校,在单车保管处便看见了黄子亦,他正帮五班的陈米儿停车呢。看他小心翼翼地样子,七七不禁笑出声:“小亦,追女孩儿也不是这么追的呀。”
正在锁车的黄子亦闻声抬头,有些无奈地望着七七:“跟你说很多次了,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玉米先放一边的嘛。”
他口中的“玉米”便是七七的死党之一陈米儿了,望黄子亦一脸纠结,七七不住窃笑:“谁说你在追玉米呀,不打自招噢。”
“喂……”
“好了好了,不开你玩笑了。我手机修好了?”七七嘿嘿地笑着,本想装轻松模样摆摆手,却禁不住彻夜不眠打了个大呵欠,挤得眼角都出了泪。“你……没睡好?”黄子亦缓缓站起来,扣住七七正揉着眼睛的手。
空气中有莫名的细腻气息在逐渐升腾,几分清甜,几分生涩,竟绕得七七心跳加速。黄子亦颊上涩然翻起两片红晕,愣愣地撤下手来:“……手机修好了,我马上还你。”
说着,便将手伸到口袋里,七七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僵硬的动作,脸上的热感在缓缓上升……
“子亦!七七!”
忽然有声音叫住二人,干净文弱的音色,不必多猜。黄子亦回过头去:“义,怎么了,是不是老师已对那些事情有批示了?”
李义抱着一捆厚厚的书急匆匆地跑近,还未来得及喘气便拉住黄子亦的手:“快来帮忙,女生宿舍今天搬空,学生会人手不够。七七你来么?”
七七愣了:“啊,我……”
“不了吧,七七昨天晚上没睡好,怕是没力气。我去就好。七七,手机给你。”不等七七说完,黄子亦已将话道尽,并将七七的手机塞入她掌心,便同李义一起先奔入学校去了。七七望二人远去的背影,又看看手里的手机,傻傻地笑了。
停好车走进校园时,七七先是惊叹于混乱的人潮,本是足够两部面包车并排驶过的走廊竟站满了女生,每人手里都拎着大大小小的被单衣物,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厌烦。也是啊,莫名冒出来如此骇人的事件,莫说平静的生活,只怕连校园形象都会受影响。七七搂住书包,战战兢兢地朝人潮中穿去,却突然有人叫住她:“七七!”
“啊?”七七猛地回头,却看见拼命从人流中挤出来的一个瘦小身影。“佳佳?”
“恩是我。对了你有空吗?来帮我搬个东西好吗?我的箱子太沉了,我一个人搬不动……”
“好吧。带我去。”
虽说自己确实有些疲倦,但佳佳毕竟和自己是八年的同学,七七怎好意思拒绝。于是便跟在王佳佳身后,朝人流不止的女生宿舍逐逐走去。
索性王佳佳的宿舍在一楼,二人也免去了爬楼拥挤的危险。宿舍已空空荡荡,白墙绿地砖,几张只搭了木条的双层床。王佳佳的床位在最右边最后一个,七七便走过去,按王佳佳的意思帮她扛了她的床单和床垫。她正要转身,眼角却无意间撇到一个角落,这一瞥,叫她感觉浑身如遭雷击,身体不能自已地打了个哆嗦!
“七七你怎么了?”王佳佳关切地问。
七七瞳孔放大,寒气不停往上冒,王佳佳对面的床下面的小箱子里,竟赫然放着一个与黄丫家的一模一样的娃娃!肌肤胜雪,大大的眼睛,嘴唇被刻意多绣了一道血似的痕迹,手上交叉两枚粗针,这模样,七七永远不会忘!
“……佳佳,睡你对床的是谁?”七七干涩着转身。
“就是那个据说出了事的女生啊,四班那个!”王佳佳颇讨厌地眨了眨眼,“好晦气噢,我居然睡她对床!不过七七我们都不信邪的,对吧?”
“呃……对、对啊。”七七故作轻松地笑——若黄丫没事,也许,她真的不信邪……
好难得帮佳佳整理完行李,却接到雨荷的电话,她说晚上上课,七七答应下便挂断电话。黄丫,徐薇,四班女生,每个人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娃娃,它诡异莫测的眼,还有七七看见的血浪滚滚中扑朔迷离的眼——后者是梦?还是真?那个娃娃究竟有什么特殊含义?想到此七七不禁打了个寒战:雨荷,不是也有一个这样的手工娃娃吗?!
忐忑不安地上完一天的课,碰巧张怡今天加班,七七便在外头吃了份快餐便驱车赶往艺校。到了教室,发现孙教授已在作画,雨荷也在准备画具了。听到脚步声二人均转头,孙教授呵呵地笑:“我们的七七是越来越长进了,漓江画派历来从未有十四岁的画者得到那份殊荣。你是第一个噢。”
雨荷狡黠地眨眼:“嘿,我可嫉妒了!今天这节课可是专门为你添加的!”
“呵呵……”七七只笑了笑,便去准备自己的画具了。待回来时孙教授布置了今天,也就是这一周的作画任务,便离开。这是他的习惯,学生作画不能受老师影响。他每次都在学生们绘画完毕才一一评讲,中间缺漏补遗,全由学生自己发现补全,七七的飞速进步就是得益于这位大教授。七七笑了笑,摆开所有画具,开始绘画。
二人专心致志地画着各自的作品,直到十点的钟声响起。孙教授开门来,提醒二人今天课程的结束。二人谢过教授,整理好画具与未完成的作品,礼貌地道别。
开了车锁,七七和雨荷并排走在艺校前一条小巷里。七七沉了沉喉咙,终于说出那句憋了一天的话:“雨荷,你……你能不能,不要缝制那个娃娃了?”
话音才落,身边的单车立刻僵硬地停住。七七觉得一股寒气从身边袭来,叫她浑身发抖!“什么意思。”雨荷冷冷地侧过脸,阴沉的光盈满双目。七七呃了一声,支支吾吾地应付道:“没、没什么意思,我只是……”
“我的事,不用你管。”雨荷不屑地扭过头,七七能听得出那压低了的声音里有多少愤怒与忍耐的意味。“有事先走了,再见。”
言毕,雨荷便匆匆跨上单车,疾驰而去。车轮在空无一人的小巷里擦出愤懑的火花,刺啦啦响着,刺入重重黑幕深处。
雨荷……七七默默摇头,也许吧,要是她知道自己是因为那种事叫她不要继续绣娃娃,她一定会说自己神经。无奈,七七跨上单车,缓缓朝家的方向骑去。
七七当时并不知道,雨荷这一走,与她,已成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