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底,秋意阑珊,寒意乍起。初冬的风呼呼而来,吹得人脸都是硬邦邦的。洛川地处山地地形,入了冬更是天寒地冻,集市上人也少了许多,叫卖声还没出口,便隐隐消散在寒风之中。
天桥底下,流民蜷缩成一团,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讨饭,行人匆匆,并没有人理会那些凄厉的苦求声。
战乱将起,西境的难民都涌到了京城底下。
大楚,不再是大陆上的强者,不再是受四方朝拜的天朝。当年歌舞升平的乐土,已是一片荒凉之景。
马车很快走过了集市,出了市区,马车在山路上一路颠簸。青忧掀开车帘去看,却见两旁草木枯黄,树干冷冰冰的立着,颇为萧条。沿路上人不是很多,也只瞧见一两辆马车同行。
无双和沐阳甚少出门,心头自然是兴奋,沿路高歌引吭,言笑婉转如鹂鸟,声声盘旋至云端。
许是被她们的欢愉所影响,青忧连日来郁郁寡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些许笑意。
到了寺庙,果然人声鼎沸。前来烧香拜佛的人不计其数,有寻常百姓,有官家小姐,有达官显贵,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一到寺庙,立刻有小和尚带领着一行人去到后院歇息。
寺庙很大,坐落在半山腰上。后院虽是紧挨着前面佛堂,可偏偏此处清幽雅致,将外界的喧闹声隔开,入了后院,像是走入了林间,满目翠竹葱白,十一月的天,竟丝毫不见秋意熏黄。
鸟啼茵茵,曲水潺潺,晨钟暮鼓,行走在这样的静谧之中,青忧只觉心旷神怡。
放下行李后,沐阳和无双都去了后山玩耍,青忧不想同去,便在前院里随着众人烧香拜佛。
她生前不信鬼神之论,可一番借尸还魂,她却莫名对神佛起了敬畏之心。
一拜神佛给予新生。
二求能回到她心心念念之所。
三求秦家众人能度过此次危机。
她闭上眼睛,神色虔诚,三拜九叩。
睁开眼睛,望着大约四米高的金身佛像。烟熏入眼,那佛静立于一片烟雾之中,沉静而不染尘埃。
有人从背后悄悄推了推她。
青忧转身,见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沙弥正笑眯眯的望着她。
那小沙弥圆圆的脑袋,门牙也掉了一颗,笑起来十分讨喜。
“姑娘,方丈有请。”
他双手合十,坐了一个请的姿势。
青忧没被这么小的孩子叫过姑娘,觉得十分好笑,又瞧着他煞有介事的模样,不由得轻笑,学着他双手合十的样子,毕恭毕敬问道:“小师傅,请问方丈找我有何事?”
“方丈说……”那小沙弥顿了顿,转了转眼睛,显然是忘记了下文,“田鸡不可泄露,姑娘去了自然就知道了。”
青忧忍不住笑,“好,田鸡不可泄露。小师傅可是饿了?”
“方儿才不饿。”
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生气青忧把他当小孩子看。
“这里的弟子都叫我方师兄。我不是小孩子。”
青忧敛了神色,“那我叫你二师兄好不好呀?”
“我不是二师兄,我是方师兄。”
青忧笑眯眯道,“方丈是师傅,刚才那个领你来的大个子和尚是大师兄。你不就是二师兄吗?”
小沙弥愣住了,摸了摸脑袋,“好像也有道理……”
“你师父不是要见我吗?你带路吧。”
小沙弥似乎这才想起,赶忙转身领着她朝后院走去。
一大一小一前一后的走在后院里,后院清幽,只听见僧人们打扫的声音和敲木鱼的声音,似乎远处有诵经之声,隐隐消散在风里。
“二师兄,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啊。”青忧走在后面,突然开口。
“你直说便是。”
青忧快步走到方儿面前,随即蹲下至两个人视线平直。她笑眯眯的,像是一只大灰狼,“这事情也不难。二师兄不是经常出入前厅和后院嘛,这几日庙里人很多,二师兄至需要把前厅香客们说的话转述给我就好。”
方儿一愣,腮帮子鼓鼓的,“可是你为什么要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
“这个你不用管。总之这是我们的秘密好不好。”青忧见方儿皱着眉,一双活灵活动的眸子有些戒备的望着她。
青忧笑得贼兮兮的,靠近了方儿,将刚才在集市上买的糖果悄悄塞进了方儿的衣袖里。
方儿假意不接,推让了几下,便一下子全部将糖果藏了起来。
“方儿本不想吃的,可是姑娘硬要塞给我,我也只好却之不恭了。”
青忧瞧着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心里觉得万分好笑,也不拆穿他,只是说了一句,“我可是听说糖吃多了会让你的牙齿长虫哦。以后年纪轻轻的没有牙齿,可不能怪姐姐我。”
方儿一下子愣在原地,表情如同遭雷劈了一般。
青忧拍了拍他的脑袋,再也不管他,转身径直朝前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