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府此刻安静如坟,青忧前几日在郡主院落里种了许多绿竹,旁边便是她挖的洞,那洞刚好容一人通过。她将马栓在院子外面的树上,便悄无声息的进入了秦府。
此刻的秦府似乎还未意识到危机的来临,像是安静沉睡的幼童,梦里无纷无扰。唯有几个早起的丫头匆匆而过,厨房的火渐起,远远听着那柴火燃烧之声,像是节奏欢快的小调。
外面云涌风动,可是秦府却依然在暗涌之中留得一丝安宁。
她如过无人之境一般径直来到了长公主的院落。
还未走近,便听见屋内传来诵读之声,混着木鱼沉闷的敲打。长公主一袭素衣,跪坐小佛像前,双目紧闭。屋子里点着上好的焚香,浅蕴的白烟漂浮,映衬得长公主的脸有些惨白。
“长公主。”青忧径直走到她面前,也顾不得礼节,直接说道,“我奉世子之命前来接您。这几日朝中变动,恐有奸人对秦府不利,还望郡主立刻跟我走。”
连云公主此刻淡淡抬起眸子睨了青忧一眼,镇定如常,“沐阳在哪里?”
“郡主已经被世子的人接走,现下就只剩夫人。我知夫人心中有万千疑问,但请速速跟青忧离开秦府,青忧自会一一为您解答。”
“离开?”连云公主轻笑一声,脸色已然惨白,“去哪里?禁卫军不出一刻钟便会到达秦府,就算我跟着你走,这秦家一百多条命也是保不住的了。”
青忧心中大骇,不料连云公主对朝事如何清楚,却听得她继续道:“都怪我,我既知晓皇兄削藩之意。我与皇兄一同长大,心头仍对皇兄抱有一丝幻想,总觉皇兄待我秦府,不会如此狠心。想不到人心难测啊……”
连云公主脸上浮起一抹决然凄凉的笑意,她转头望向青忧,语气平静而决绝,“你既然能来,我便知沐阳无碍。如此,我也能放下心来。你素来可靠,又比无双机灵。有你一路护送着阳儿,我死也瞑目了。你走吧,不要管我。”
“夫人……”青忧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前院里一阵骚动。此刻太阳初起,四下里已是一片亮堂堂的,有阳光柔柔暖暖的射进来,照得人心惶惶的。
似有脚步从四面八方而来,急促而慌乱,青忧心知是四皇子带领禁卫军而来,脸色已是大变,急切切的便要去抓长公主的手:“夫人,请三思!”
连云公主的脸色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好似早已料到这一切。她深深望了那佛像一眼,“我知皇兄的性子。此刻想必已派人去截杀先风和我儿。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秦家不是皇帝的对手,我又能逃到哪里去?”
她凄凄然的笑了,宛若星空下柔弱的昙花,“是我对不起秦家啊……”
青忧心里又气又急,“夫人不要如此绝望。此案有翻案的可能,你要是相信世子和老爷,就该速速跟我离开。”
那万千脚步声似乎越来越近,似乎有无数哭喊混杂,青忧望向那院门,一颗心已是高高悬起。
“夫人!”她厉声一句,连云公主却突然伸出手,将她狠狠往后一推,佛像倾塌,香灰四起,青忧天旋地转之间瞧见有无数银白色铠甲涌入院内,她几乎是下意识的一滚,便隐身在佛坛下的帘子之中。
遭此巨变,青忧忍不住全身发抖,死死咬住下唇。
只见顷刻之间,士兵如潮般涌进,将长公主围困在中间。
一双黑色祥云靴子映入眼帘,那人走得不急不慢,直至长公主身边停下。
“秦家谋反,罪证确凿,现抓捕一切涉案人员至大理寺关押。罪臣赵连云,知情不报,其心可诛,念其同胞之情,现特招入宫面圣。若能及时迷途知返,指认秦先风谋反罪证,亡羊补牢,时犹未晚。”
青忧心猛然提高,这声音,正是四皇子赵高炽!
连云公主这才抬眸望向四皇子,脸色平静,“皇兄是要我指证先风谋反罪名好苟延残喘的活下去?”
赵高炽抱拳对着连云公主深深作揖,“姑母聪慧,自会知道该如何做。”
长公主冷冷一笑,放下手中的木锤,又将木鱼和经书小心翼翼的用布包上。
“你还记得你八岁那年,得了天花。宫里无人敢近你半分,就连圣上也怕你将这天花传染,竟下令将你单独隔离,任你自生自灭。是先风心善,特意从南境的商丘一脉求了药,才治好了你的病。”
赵高炽面色一白,双眸深深,僵在那里。
“你五岁那年,因为身体柔弱,母妃又出身奴隶,宫里太监丫鬟都敢欺辱于你。寒冬腊月的天,你宫内连木炭都被太监克扣了去,是我命人暗中照拂,才保你一条性命。”
赵高炽呼吸一窒,猛然抬眸看向连云公主。却见她脸色比雪还寒,如同利刀一般刀刀捅进他的心底。
连云见他沉默不语,不禁释然而笑,“真是人心善变啊。当初懵懂善良的高炽,如今也变成了一头饿狼。”
赵高炽面色灰白,半晌,一字一句吐出:“姑母切莫耽误时间,父皇正在青阳宫内等您。”
他扬扬手,身边立刻有禁卫军上前试图要抓她。
连云公主冷冷厉喝一声,“放肆!本宫贵为楚国公主,岂容你们这些走狗抓扯。”
那两名禁卫军被连云公主一呵斥,面面相觑,竟不敢向前。
连云公主站起身来,对着那残破倒塌的佛像冷冷一视,随手将那佛经和木鱼扔到了香坛里。坛里有火星子未灭,几下便噗嗤燃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