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中宰好一只烤鸭,装了满满一盘,配上一碟白绿相间的大葱,几碟甜酱、椒盐蘸水,端了上来,招乎我们快乘热吃。
张阳伸手拿起一只鸭腿,往甜酱里一沾,放在嘴里一咬,连声赞道:“好香、好嫩!”
刘立中在一旁乐得眉开眼笑,不停地给我们添茶加配菜。
我给雪芮挟了一块烤鸭,自己尝了一块,刘立中的烤鸭果然十分美味,鸭肉皮色焦黄香脆,肉质鲜美、多汁,香辣味的甜酱去除了鸭肉的油腻味,再加上大葱的清香,使得这盘烤鸭的滋味恰到好处。
我向刘立中问道:“刘老板,这儿有没有可以通到城外的捷径?”
刘立中皱了一下眉头,说道:“几位有急事要出城?这事可有些麻烦,虽然现在才只是晌午,但县城已戒严了,除了有官家的谍文外,要出入都不是件易事。再说了,就算出得了城去,从这儿到下一个县城也有一百多里路,路上无车辆,几位行动也很不方便的。几位还是找间客店暂住一晚,明早再出城。”
雪芮问道:“掌柜的,来来往往的车辆难道也不能出入县城?”
刘立中摇了摇头,说道:“这些车辆都是运送物资的,为了防止奸细混入,这些车到了城门口再由换军械师换车送到别的地方。几位要是再来晚一个时辰,连县城都进不了。”
听了刘立中的话,我心里暗暗着急,要出不了这县城,“尾巴”又随时可以盯上我们,敌在暗,我在明,虽然我们并不怕这些“尾巴”,但我们的行踪一旦暴露,有“尾巴”跟着,我们将处处被动。
刘立中见我沉思,说道:“要离开这儿嘛,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 …”
刘立中话没说完,店中来了一桌顾客,刘立中忙着去招乎客人。正是午饭的时间,客人碌碌续续地来到店中,刘立中边招乎客人边挥动手中的菜刀切烤鸭,从那清脆的落刀声可以听出,刘立中也是一位使刀的好手。
客人越来越多,很快就坐满了所有桌子,刘立中满脸堆笑地接待着每一位顾客。突然大街上传来一阵嘈杂的叫骂声,赖五气势汹汹地带着一群人向这边走来,将店铺大门严严堵住。一个头发微卷,身材高大,双眼微突的男人牵着一只巨犬走了进来。巨犬一进门就是一阵狂吠,吓得一个正在啃鸭腿的小女孩大哭起来。
所有顾客忙站起身,往里挤,我向一位年轻的顾客问道:“这是什么人?”
顾客胆战心惊地说道:“这、这、这…这人名叫段勇龙,外号‘疯狗’,他…他…他…”
“疯狗”拉了一条凳子坐了下来,说道:“刘掌柜,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文来还是武来?”说完伸手往桌子上的一只茶杯上重重一拍,茶杯的碎瓷片嵌进了桌面。
刘立中拿起一条抹布,走到桌前,客气地问道:“这位客官想吃点什么?”说完用抹布在桌上一抹,所有嵌在桌面内的碎瓷片一片不留地被抹到地上。
“疯狗”吃了一惊,从地上捡起个瓷片,在指间一捏,将瓷片捏成颗粒,撒到桌面上。刘立中伸腕往这些碎颗料上一按,一颗颗尖锐的碎瓷粒立即被压成粉沫。
“疯狗”一时黔驴技穷,一伸足将身边火炉上的茶壶踢倒,从火炉中挟起一块火碳,撩开裤管放到腿上。“哧!”一声,一股皮肉烧焦的臭味弥温整个店铺。所有顾客吓得一个劲往后挤。
站在店外的几个泼皮忙冲了进来,站在“疯狗”的身后,“疯狗”身旁的巨犬跟着发出一阵狂吠。
“疯狗”说道:“掌柜的,就凭这个,总能算点汤药费吧?”
刘立中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我有家传的治烫伤良药,可以打个折买给你一些。”
“疯狗”大怒,大声嚷道:“姓刘的,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
刘立中大笑道:“你们这群泼皮成天不劳而获危害街访,别人怕你们,我刘某人却不怕,今天我倒是要看看你们这些下三浪的混混都是些什么角色?”
“疯狗”双手一挥,吼道“上!”几个泼皮从腰间抽出匕首向刘立中捅去,刘立中一抬腿,连踢带弹踢出三腿,瞬间踢倒三个泼皮,又连出两记重拳打倒另两个泼皮。
店外的十几个泼皮一起冲了进来,“疯狗”将手中的绳子一松,放开巨犬,人犬并肩向刘立中扑去。谁知“疯狗”的拳还没伸出,巨犬突然折身张牙咧嘴向一旁的小女孩扑去,小女孩和家人吓得呆站在桌前,眼看巨犬就要咬到小女孩身上,张阳一伸手,扣住巨犬的脖子,将一只茶杯硬生生地塞进巨犬的嘴中,手一扬,将巨犬向“疯狂”扔去。巨犬和“疯狗”撞了个满怀,人犬抱成一堆撞倒在地上。
“疯狗”狼狈地站了起来,恼羞成怒地吼道:“是谁!是谁!是谁要给姓刘的强出头!”
张阳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拿起一根大葱,在酱碟子里沾了沾,咬了一口说道:“刘老板的烤鸭虽然鲜美,但美中不足,油水不够,我正想吃狗肉,突然就有两条狗送上门来了,可惜其中一条狗又是‘疯狗’,这疯狗可入不得锅灶。不过兄台,刚才和你接吻这只狗有八十多斤,油水顶足,我烹饪狗肉的厨艺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疯狗”气得两颗眼珠子都快冒了出来,向身后的泼皮吼道:“先教训这个爱管闲事的!”
张阳笑道:“我好怕哟!”说道拉了根凳子坐了下来。
几个泼皮向张阳围了过来,雪芮突然走上前,指着几个泼皮骂道:“你们这群无赖,如今国难当头,你们却在这儿危害乡里,你们要是有种,去前线和倭奴好好打一仗呀!”
几个泼皮突然停下脚步,色咪咪地盯着雪芮,一个泼皮伸出舌头添了添嘴,说道:“这小妞可比李慧如那娘们漂亮多了!”
听到李慧如的名字,我猛然站了起来,一个泼皮说道:“又有一个管闲事的了。”
另一个泼皮说道:“先撂倒这小白脸抢走这美女再说。”
两个泼皮一左一右挥拳就向我打来,另几个泼皮一起扑向张阳,“疯狗”带着剩下的泼皮一起围攻刘立中。
我唯恐两个泼皮逃走,伸足往一条长凳上一蹬,长凳的一角正砸在一名泼皮的膝盖骨上,“喀嚓!”一声,泼皮的膝盖骨被砸得骨折,怪叫一声倒在地上。另一名泼皮慌忙拔出匕首向我刺来,我也不躲闪,拿起一只筷子向他的手背上一插,筷子穿过泼皮手背,连手带刀一起钉在桌子上,泼皮痛得哭爹喊娘地大叫,我厉声问道:“李慧如在哪?”
泼皮恶狠狠地望着我,紧紧用牙咬紧嘴唇,一声不吭。我拧了拧筷子,泼皮痛得大叫,连声说道:“她不在这儿,她不在这儿,她和另一个人往蒙自城的方向去了。”
张阳稳如泰山地坐在凳子上,三招两式就将一群泼皮打得躺倒在地,其余众泼皮见大势不妙一哄而散,“疯狗”虚晃一招,折身就要跑,不料被刘立中一步赶上,一拳正中后心,“疯狗”一个踉跄立足不稳栽倒在地上,刘立中正要踏上一脚,“疯狗”突然从身上摸出一颗手雷来,喊道:“谁也别动,要不然老子就和这所有人同归于尽!”
刘立中只得将伸出的脚收回,“疯狗”缓缓地站了起来,倒背着往后退,刚退了几步,一脚踩在躺在地上哀鸣的巨犬脚上,巨犬猛地蹿了起来,一口咬中“疯狗”紧握手雷的手臂上,“疯狗”一吃痛,手指在手雷的撞针上重重按下,保险栓弹了出来。
“疯狗”手中的手雷是一杖触发手雷,撞针弹开后,只要触及地面就会爆炸,而且爆炸的威力惊人。“疯狗”一时间呆若木鸡,不知所措。刘立中乘“疯狗”一愣的瞬间,飞起一脚,将“疯狗”踢出门外。我和张阳忙操起两张桌子挡在众人前面,一声轰响,一股巨大的气浪卷着火焰从门外涌入,所幸木桌的桌面非常厚实,挡住了手雷爆炸的破片。
刘立中抖了抖满头的尘土,向我们拱了拱手,说道:“多谢二位客官出手相助,要不然我刘某人就真对不起这些街访邻居了。”
张阳笑道:“刘老板不必客气,再请我们吃盘烤鸭就行。”
刘立中哈哈大笑道:“能得二位此番相助,别说一盘烤鸭,就是要了刘某人的家产,我也不会心疼。不过,现在此地不能久留,这‘疯狗’可是当地吴千户的舅子,虽然是他自取灭亡,但我等也脱不了干系,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雪芮说道:“刘掌柜,你不是说戒严后就没法离开这个城市了吗?”
刘立中笑了笑,说道:“事在人为,我这就带几位离开这儿,几位请稍等,我取了细软就走。”刘立中说完顺着木梯上了阁楼收拾东西。
我拎起身旁被硝烟熏得眉焦眼黑的泼皮,厉声问道:“李慧如在哪?”
泼皮颤声说道:“那…那…那女人,逃…逃…。不是,是…是…”
张阳重重给了泼皮一个耳光,骂道:“是…是…是,是什么,快说!”
“是那…那女人会魔法,什么都抢选我们一步。我们本来将她围住了,可是她尽把咱们引到危险的地方,我们在后面追她,她刚从一个街口跑过,就突然蹿出辆车来,撞翻我们好几个弟兄;她钻进一个胡同,我们也跟着追了进去,只见她在一扇门前停了停,我们以为她跑不动了,就冲了上去,却没想到,从楼顶上掉下一堆铁管来,砸伤一大群弟兄,还砸死了两个… …这婆娘,不,这女人有魔法,很邪门。弟兄们就不敢再追了。”
“那你怎么知道她往蒙自方向去了?”说完我用力往泼皮的手上一捏。
泼皮求饶道:“大爷!你饶了我吧。李慧如出了胡同后,上了一辆蒙自的车,我们没敢再跟上去,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出了城。”
我把泼皮往地上重重一扔,大声喊道:“滚!”
泼皮连滚带爬跑出了烤鸭店,刘立中手中提了一只小布包从阁楼上走了下来,说道:“我就这点家产了,别的已没什么牵挂的,咱们快离开这儿吧,我带你们出城!”
我们跟随刘立中来到城东的一条巷子中,刘立中敲开一户人家的门,一个年长的老太婆把门打开后,迟疑地看着我们。
刘立中说道:“都是我的朋友。”
老太婆这才让我们走进小院,刘立中带我们走到后院的一所小屋中,扯开地上的一床旧地毯,掀开一块木板,木板下露出一个洞口。刘立中招乎我们钻进洞中。
洞口下是一条长长的隧道,仅够一人侧身走,隧道很长,刘立中提着盏马灯走在最前面引着我们向隧道的深处走,不时从顶上滴下几滴冰凉的水。我边走边想,这条隧道是用来临时逃生用的,一定通到城外,刘立中怎么会知道这条隧道呢,看来刘立中这个人不简单。
走了大约五公里左右,刘立中忽然停下脚步,往上一推,将一块盖板推开,钻了出去。出口外,是一间农舍,用来堆放柴草的茅棚内停着一辆旧车,一个农妇打扮的人匆匆打开大门,我们刚坐上车,刘立中已启动了汽车,将车开出农舍。车在村寨中拐了两个弯冲上了公路。
张阳高兴地说道:“现在真有点鸟儿被放出笼的感觉。”
刘立中笑道:“天高任鸟飞,海阔任鱼游!”
雪芮眼中闪烁出一种不安的神情,我紧紧握了握她的手,让她感到些平静。刘立中应付这种突发的事件安排的如此有序,他在这个小城镇中的目的,绝不仅仅只是为了开一家烤鸭店。
车快速在公路上飞速行驶了十多公里,突然前面几辆军车挡住了去跑,十多去枪口正对准我们。
一个身穿灰色军装的军人举着枪走上前来,扯着破铜烂铁的声音喊道:“你们杀了人,就想这么一走了之吗?这小县城中,从来就没人能从我手掌心逃得出去!”
刘立中走下车,说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人是我杀的,与其他们无关!”
“哈哈哈,就凭你一个人,也能杀得了吴千户的舅子?哈哈哈,吴千户说了,你们几个,只要死的,不要活的!小的们!举枪!射击!”
所有的士兵手已扣在扳机之上,眼看数十颗子弹就要射向我们。我只得从腰间掏出“锦衣卫”的金牌,举在手中。
刚刚还傲气十足的指挥官突然脸色大变,像只泄了气的皮球放下手中的枪,低着头向我走来,行了个礼,说道:“大人,小的不知是锦衣卫使大人驾到,适才冲撞了大人,请大人责罚!”
我怒责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大人,小的名叫姬康。”
我本想痛责姬康一顿,但此时不能将事情闹大,只好忍了忍说道:“回去告诉你们吴千户,现在国难当头,他却在这儿鱼肉乡民,这笔账我给他记下了,如有再犯,我将一并奏明朝庭,决不轻饶。还有,我等奉秘令办事,如有谁透露我等行踪,一律按抗旨罪论处,诛灭三族!”
姬康吓得胆颤心惊地说道:“大…大…大人,小的记…记…记住了!”
我们折身走上车,扬长而去。
刘立中感激地说道:“兄弟,今天我刘某人是遇上贵人了,要不是有你相救,现在,我这全身上下全是弹孔了。”
我和刘立中客套了几句,刘立中话语中虽然充满感激,但从他的眼中已流露出一股敌意,并不时闪动出一丝杀气。
雪芮轻轻叹了口气,说道:“我们千方百计出城来,就是为了不暴露行踪,没想到还是把咱们的行踪给暴露了。”
刘立中歉意地说道:“是我不好,连累各位了。”
张阳笑道:“刘老板,你是好样的,刚才你要不出手教训那只‘疯狗’,我这拳头也痒得慌了。咱们就当是运气不好,事与愿违嘛。”
刘立中叹了口气,说道:“这头‘疯狗’为害乡里多时了,我一个朋友就是被他害得家破人亡,我混到这城里来的目的,就是打算为朋友报仇的,没想到我没去找他,他竟然来找上我了。”
刘立中顿了顿,问道:“几位,你们进我店中时,我就看出几位非等闲之辈,几位打算出城,我本想告诉你们可以收买‘疯狗’手下的人帮忙,但却没想到… …唉!我可以问一下你们此行的目的吗?”
还没等张阳开口,我抢先说道:“近日,从郊趾一带混进了一些倭奴奸细,专为刺杀各地不肯投降倭寇的官员,我们此来就是要将这些奸细一网打尽,不料却将行踪暴露了。”
刘立中问道:“几位打算在哪儿落脚?”
我说道:“我们先在开远城落脚,再别他图。”
刘立中在岔路处调转车头,向开远城方向驶去。
天近黄昏时,我们到了开远城,开远城是一个边垂小镇,这儿远离中原地带,并无战事的干扰,小镇依旧平安宁静。
刘立中把我们送进开远城后,见我们安顿好,向我们拱拱手,说道:“各位,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