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南郊的公路旁有一家名叫“老周饭店”的小饭馆,孤零零地座落在这条通往境外的公路边,小饭馆一侧有个用粗重的空心砖围成的停车场,平日里只有过往的司机来这儿点份简单的饭菜填一填饥饿的肚皮,稍做休息,顺便给车加加水。
饭店前面的小路,路面凸凹不平,车辆每从这儿经过不得不减慢速度,这时候饭店老板总会站在门口大声吆喝:“师傅,停下车憩一憩嘛,尝尝我店里的饭菜,祖传的手艺,包您满意… …”饭店的老板剃着光头,穿着一身皂清色的长衫招呼生意,因此过往的司机给他取了个绰号:“周和尚。”
这一天,饭店快要打佯了,居然还没开张,周和尚嘴里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向远处张望了一会,正准备关门。忽然一辆黑色的丰田车驶进停车场,从车上走下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走进饭馆对周和尚说道:“腾出一个地方给我们,上几壶好茶!”说完从包中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数也没数就递给周和尚。
周和尚布满愁容的脸瞬间绽开核桃纹,连声说道:“是!是!是!我这就去安排!”
过了一会,又有两辆车驶进停车场,一个脸上有条刀疤的人和两个年轻后生抬着一只沉重的木箱走进饭馆。
坐在桌前喝茶的中年人用眼睛示意了一下,两个后生把箱子轻轻放在墙角,用一条毛毯盖在木箱上,回身站在门口,刀疤男拉了把椅子坐下,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说道:“大哥,他们能准时来吗?”
中年人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咱们手上有这样的好货,他要不来,咱就联系别的买家。”
周和尚抬着茶壶来续水,中年人对周和尚笑了笑,说道:“要不叫你,就不要进来。”
周和尚连声说道:“是!是!是!”
刀疤男看看四周没有闲人,压低声音说道:“大哥,可万一… …?”
“万一什么?”
“大哥,说句心里话,这具大明的青花缸究竟是不是真货,我这心里还真没底,咱们这虽然是从博物馆里弄出来的货,但这些年来,博物馆里的那些摆设也是赝品居多,难保这博物馆里摆设的就不是赝品。”
“刀疤!我看你是江湖越老,胆子越小。赝品怎么了?咱们要的可不是这些破烂坛坛罐罐,咱们要的是钱,我和对方约好了,他必须带现金来,如果这桩买卖要是不成,咱们抢了钱就走人,这几百万的现金也够咱们花一阵子了。”
“刀疤男”看了两个后生一眼,说道:“等会机灵点!”
一壶茶水眼看就要见底,饭馆外传来一阵刹车声,一辆不起眼的红色夏利车停在饭馆门口,从车上走下两男一女,中年人忙走出门去迎接。
中年人满脸堆笑,迎上穿夹克衫的男人,边走边说道:“张老板,你迟到了!”
穿夹克衫的男子打着哈哈说道:“林老板,您这样可就太不把我当兄弟了,兄弟承蒙您的照顾,才能在道上混口饭吃,做这一行,您是长辈,我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小辈。您还是叫我张卓好了。”
中年人开怀大笑道:“张兄弟真是爽快,我林清涛就喜欢交这样的朋友,咱们以后就兄弟相称,一起发财!”
张卓和林清涛坐下后,另一个女子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另一名高瘦的男子手提密码箱站在张卓身后。张卓忙向林清涛介绍道:“这位是我出生入死的好兄弟,赵超。”又指着那女子说道:“这一位,想必几位都认识,文物鉴定专家,李慧如,李小姐。”
“刀疤”冷笑了一下,说道:“张老板连‘洛妖’也请来了,看来是有备而来。但不知张老板对这次买卖是否有诚意?”
张卓笑了笑,向身后的赵超点了点头,赵超将密码箱往桌上一放,将箱子打开,箱子内装满了百元大钞。
林清涛满意地笑道:“张兄弟果然守信!”说完一摆手,两个后生将木箱抬起来放到桌上,将木箱层层打开,只见木箱内装了一只青花龙纹的一口缸,缸的高度、直径均为0.7米,外部刻有“大明嘉靖年制”的题款,缸的颈部和底部有莲瓣纹饰,中部绘有云龙纹,云彩飘移流动,龙如初入苍穹,二龙一前一后,腾云驾雾,直冲天宇,栩栩如生,使整个器物充满一种神韵。
张卓见到青花龙纹缸不由得激动地站起来,仔细地打量着龙纹缸。
林清涛得意地说道:“这种巨型青花龙纹缸的制作过程,技术复杂,烧制困难,每窑每年只能烧制三只,且成品率极低。为了满足宫廷的需要,在御窑厂专设龙缸窑32座,专门掌握烧造龙缸技术的工匠叫‘龙缸匠’,另外还有敲青匠、画匠和各种夫役。倘若火候不当就要裂口,青土缺乏同样烧制不成功。龙缸烧成后,工匠往往逃脱不掉被处死的下场。嘉靖年间,对于青花瓷器的烧造,已达到登峰造极的境地。青花的釉料来自南洋的‘苏泥索青’。这是一种十分贵重的原料,用它烧瓷,颜色鲜美,独具神韵。嘉靖四十一年,一督工大臣令工匠烧出十二口青花瓷缸后,欲返京领赏。临行前,摆下酒宴,请一个掌管烧制火候的工匠来饮。席间,这位督工大臣问工匠:‘匠师烧制青花瓷,艺高技绝,劳苦功高。我走后,若朝廷另派他人督工,是否还能烧出更好的瓷器?’工匠不解其意,回答道:‘艺无止境。’督工大臣听罢,暗派人在工匠杯中施放毒药,将其毒死。自此,景德镇再也烧不出精美的青花龙缸……”
林清涛滔滔不绝地往下说,李慧如拿起一只放大镜,仔细地查看龙缸上龙纹的细节,过了一会,李慧如把放大镜轻轻放回包里,说道:“这只缸只不过是个赝品,而且是民国年间的仿造品,根本没什么价值。”
在场的所有人都一愣,李慧如接着说道:“明朝史籍中有这样一段记载:陆定新,因父母早丧,家境贫寒,只得到窑上学艺。他性情刚直勇猛,待人却宽厚仁慈。嘉靖皇帝需要龙缸,派太监潘相到御窑厂督造。因龙缸不易烧制,工匠无人敢接掌管窑火的差事。陆定新毅然担起其责。但是,经多次烧制,没有一个成品。太监潘相大怒,下令重责窑民,然而龙缸依然烧制不出。潘相又下令对工匠窑民断粮和殴打。几天之内便有五人相继死去,眼看同伴受此苦役之累,陆定新遂于夜间面对熊熊烈火,奋身跳入窑中。翌日开窑,龙缸竟成。这段记载虽然带有传奇色彩,但在烧制这十二只龙缸时,确有用女子祭窑的事件发生。因为用了人的血肉祭窑,不仅烧制成功了这十二只龙缸,而且每只龙缸上的龙纹皆为天青蓝色,这也是历朝历代唯一烧制出天青蓝色的青花瓷。”
李慧如顿了顿,指着缸上的龙纹说道:“诸位请看,这只缸上的龙纹颜色极为深重,呈宝蓝色,而且在龙尾的地方颜色为深黑色,从这抹深黑色可以看出,这是在民国年间制造赝品的作访为满足当时喜好‘宝蓝彩’的收藏家而特制的。”
听完李慧如的话,张卓摇了摇头,说道:“大哥,咱们兄弟归兄弟,生意归生意,我不会花这么一大笔钱买个赝品回去。”
林清涛大怒,重重一拍桌子,骂道:“老子冒了多大的风险,才弄到的这只龙纹缸,就凭你这婆娘说是赝品它就是赝品啊!”
李慧如不急不躁地笑了笑,抬起茶杯喝了口茶,轻描淡写地说道:“林老板,你要不信可以找别的人帮你鉴定。你要有胆量,送到中央电视台鉴宝栏目让专家帮你鉴定一下,也未尝不可。还有,你手下兜里的手枪只不过是支仿真枪,还是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李慧如话音刚落,赵超手一挥,将一只装满沸水的茶壶向门中的一个后生投去,后生被沸水烫得“哇哇!”直叫,慌忙跑出门去。
林清涛恼羞成怒,大喊一声“上!”
“刀疤”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向赵超刺去,赵超右手一挥,扣住“刀疤”的手腕,用力一折,匕首从“刀疤”的手中掉到桌子上,赵超左手抓起桌上的匕手,向“刀疤”的手心重重一插,将“刀疤”的手掌钉在桌子上。另一个正要上前帮忙一看势头不妙,转身就跑。
“刀疤”痛得像杀猪般嚎叫,林清涛尴尬地咳了一下,说道:“张老板,这…这…这未免太…太…”
张卓不以为然地笑了笑,说道:“林老板,要没别的事的话,我先告辞了。”
林清涛忙连声说道:“请…请…请!”
赵超驾着夏利车将张卓和李慧如送到城边的岔路口,早有一辆“大奔”在那儿等候,张卓感激地对李慧如说道:“李小姐,真谢谢你,要不是有你,我今天可要吃大亏了。”
李慧如淡淡地笑了笑,说道:“张老板,你太客气了,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
张卓打开车门,说道:“李小姐,就让赵超送你回去吧,今天下午,我已经汇了一百万的款项到你的账户上,明天可以到账,你查收一下。”
李慧如上了车,向张卓说道:“谢谢张老板!再见!”
李慧如回到住所,脱下高跟鞋,疲惫地坐在沙发上,伸手倒了一杯红酒,刚把酒杯送到嘴边,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李慧如拿过手机一看屏幕上显示的号码,火气就不打一处来,用手指重重在电话上按了一下,接通了电话,电话中传来一个嬉皮笑脸的声音:“喂!老婆,我的建议你考虑好没有?”
李慧如怒骂道:“你这个无赖!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无耻!”
“哈哈哈,只要你给我一千万,我就签字给你,我要不签字给你,咱俩这婚就离不了,你也别想再嫁人。”
“我给你的钱还少吗?这几年间,你挥霍了我辛辛苦苦挣下的半幅家产,如今还有脸伸手向我要钱,你就不感到羞耻吗?”
“羞耻?什么叫羞耻?我得为自己的以后着想,和你分手后,我得再娶个老婆吧?总不能让我四处去打工来养家糊口吧?… …”
李慧如将电话重重往地上一摔,擦了擦眼泪,疲倦地靠在沙发上陷如沉思。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晃过,胡元亮在自己心中一直都是个可靠的男人,还是大学同窗的时候,胡元亮费尽心思追求自己,直到结了婚,两人一起同甘共苦艰苦创业,自从自己在古玩界中淘到第一桶金后,胡元亮就慢慢变了,变得越来越堕落,结交了不少不三不四的人,更令人伤心的是他竟然在外面和几个女人鬼混,最后染上了毒瘾… …
李慧如端起酒杯,一口喝光了杯中的红酒,蹲下捡起电话,接通了母亲的电话。电话中传来母亲关爱的声音:“慧如啊!这么晚了还不睡啊?”
“妈!我想你了。”
“傻孩子,想家了就回来看看嘛,你爸刚才还在念叨你呢… …”
母亲的话,像一只温暖的手,抚平了李慧如心口的伤痛,李慧如挂了电话,平静地坐回沙发上,回想起自己和父亲、母亲兄弟在一起的童年的快乐时光,那段在乡下的时光,是自己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父亲背着弟弟,母亲牵着我,一家人快快乐乐地走在开满鲜花的山路上… …但,在李慧如心中一直有一个心结,这个心结纠结了她很多年。在李慧如考进重点高中那一年,入学前,学校组织体检,在血型检查时竟发现李慧如的血型是“T”型,这是一种至今也没有发现过的血型。为此,李慧如开始怀疑自己的身世,但看到母亲慈爱的笑容时,自己又有什么理由怀疑自己的母亲呢?
李慧如缓缓地睡去,那一个无法挥之而去梦靥又进入她的梦中:一架奇丑无比的飞行器正在紧追自己,枪弹裹着烈火不停地向自己乘坐的飞船扫射,飞船尾部中弹,飞船拖着浓烟向一颗蓝色星球飞去,一团烈火裹住飞船飞快地下落,飞船在接近陆地时,倒推减速装置起动,大火熄灭。机器人驾着飞船向一片植被茂密的山林飞去,飞船在触及地面的瞬间将逃生舱抛出,李慧如在逃生船中看着飞船拖着浓烟从山崖上掠过,黑色的飞行器如一头恶狼般地紧跟着扑了上去… …
李慧如猛然从梦中惊醒,一个声间仍然在她耳边回荡着:“记住你的使命!所有困在时间中的人等你去拯救!”
一个浑身漆黑,满嘴利牙,如牛般的异形的形象还清晰地留在她的脑海中。
热燥夜空中吹过一阵凉风,窗帘随风飘起,李慧如镇静了一下,起身倒了杯水喝下,忽然,有一种预感一闪而过,“对面的一幢大楼突然燃起大火,火势越来越大,睡梦中的人们被惊醒,慌乱呼救,熊熊烈焰倾刻就将整座大楼吞没。”
李慧如看看时间,飞快拨通火警电话,几分钟后,消防车鸣着警笛呼啸而来,在大楼前停下,几个消防人员走下车,静悄悄的夜里,并没有发现火情。就在一刹那,四楼一罐液化气钢瓶突然爆炸,火焰从窗口一窜而出向上飞爆开来。
楼下的消防人员呆了一下,举起水枪就向失火的楼层喷去,不一会,火势就被控制住,一场灾难避免了,消防员们忍不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李慧如轻轻将窗子关好,拉上窗帘,走进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