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已然清静了不少,或可说是凄凉了许多,虽是炎炎的烈日,只照在树木房屋之上,不再是欢乐沸腾,而是慵懒燥热了。
再往前走,倒是热闹起来了,却是一种令人不快的热闹。一辆辆大大小小的车子停在通向校门口的街道上,而旁边的人儿正热火朝天地把一箱箱沉重的东西搬上车子,将一样样曾在这里栖息的物什带走。
轰鸣声不断地响起,载着一张张不再稚嫩的脸庞匆匆离去,远方的火车飞机还在等着他们的光临。
尘土飞扬,带走所有在这里成长的点滴和获取的力量;烟消云散,尘埃落定,不带走一丝一毫痕迹,留下对这里的眷恋和记忆。
在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旁边的小道飞奔而过之时,传宇的脚步也随即加快了许多,向着同样的方向走去,因为那奔跑的奇特脚步一瞬间吸引了他的眼光,就像是从未停止过一样,急切而富有韵律。
待追上前去,方才见了这家伙的真面目,却是没有出乎一点心中的预料,带着厚重的眼睛,忙乱地搬运沉重的行礼,已然是满头大汗,微有喘气。
“怎么走这么早?也不叫我给你搬东西。”
“不用,我的东西不多。”
“哦,还真是不多。”传宇看一眼车上车下大大小小的箱子和袋子,道:“你这是要将全部东西带走吗?这里面不会有你的机器人吧?”
“没有,我打算用他们来帮我托运东西的,但临时出了故障用不了了,真倒霉。”
“好吧,东西都搬完了吗?”
“完了,就这些了。”
“走了,快点啊。”忽然从车子里探出一个硕大的脑袋,大喊道:“我还要接下趟活呢!”
“好了,我要走了,你什么时候走?”
“快了。”传宇帮他将所有的东西搬上车子,然后郑重其事道:“走吧,保重,后会有期。”
“会的,我还想着让你带还有我的机器人去打败那邪恶的狮子呢!”
“呵呵,会有机会的,会有你用武之地的。”
“快点啊!伙计!”
“走了。”对面人迈开奇特的脚步冲进车里,甩下一句保重之后便不见了他的身影,瞬间车子开动了,一发而不可收拾,绝尘而去,浑不管身后人以及身后风景的眷恋。
缓慢的脚步一点点踏过熟悉而终究模糊的一草一木,轻轻地从上抚过,权当一一作别。缓慢的脚步忽又加快起来,终于停在一栋大楼面前,这是新盖的图书馆,外观新颖,高大挺拔,气势磅礴,全不似以往那矮小的旧楼。
这或许是一种趋势,一种新陈代谢的趋势,任老去的心儿怎么努力也无法阻拦时间脚步的向前,更无法更改年轻热情留下的印记和画面。
传宇迈步走上台阶,高大的落地玻璃缓缓地露出面目,可以向里看见透明的一切,却是没有看到任何想要看到的东西,因为当他走上前去,使劲推那玻璃门时,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推开。事实已经很明朗了,这里已经关门了,这里已经是人去楼空,杳无音讯了。
茫然的传宇掏出手机,拨通了电话,传来甜美的声音,只不过听到的话语却是一成不变,令人沮丧,以至于烦躁。
传宇黯然回了,爬上七层,依旧是昏暗的楼道,只不过这昏暗里不再是孤单的空白,已是满满当当,散布了乱七八糟的东西,直让人磕磕绊绊、举步维艰。
好容易到了所在的寝室,推门进去,豁然开朗,却是更为真切地看见一地的凌乱。只见当地摆着几只箱子,还有几个新买的袋子,四周全是不知是何物的垃圾,只是屋里竟是空无一人,令人诧异。
“人呢?有人吗?”传宇喊道。
“有,看不见哪!”一个低沉的声音传出来,却不知从何而来。忽然低头看去,在床底下看见一个人影,却是撅起臀趴伏在床底。传宇见了,忙道:“你在那干嘛呢?”
“找东西。”
“找什么?”
“我的鞋子啊,新买的皮鞋,就是之前一块买的。”
“是啊,我差点忘了。”传宇信口应答几句,迈步走到自己床边,一下子坐下来,顺势仰躺下去,淡淡道:“你什么时候走?”
“这不正在收拾吗!过两天就走。”
“不错,票买了吗?”
“没呢,到时候再说。”
“还是你潇洒,凌霄呢?”
“你没看见他吗?他没在店里吗?”
“没有啊,我刚从那出来。”
“那我不知道了。”文森起身来,又笑着问道:“昨晚发生什么事了?老实交代!”
“没什么。”
“哈哈,还不老实交代,来,让我看看。”
“看什么,别乱搞!”
“你不收拾吗?”
“不着急,我最后一个走。”传宇转而道:“这里都这样了,今晚可怎么睡呢?”
“就这么睡呗。”
“人都走完了吗?我从楼道过来竟没看见一个人。”
“差不多吧,就剩咱们几个了。”文森道:“走啊,再打一回dota,做个纪念吧。”
“走啊,把他们都找来,一起去吧。”
几人相约玩了一同,又同去了零点酒吧,已是晚间时分。那里还是照常的光景,眼前赫然是一张宽大的牌子,闪烁着霓虹,上写‘零点酒吧’。又见其下方写着两行小字:
零点是人生的分界线,是天使与魔鬼纵情狂欢的时刻,这一刻,需要的只是你的热情与躁动。
零点过后,一切都将从新开始,开始独自在黑夜里追寻,追寻心与梦的归宿。
几人进了里,钻入包间,径直玩乐痛饮起来。这里的人自然是稀少了很多,毕竟是期末的时候,也是很正常的状况,所以只剩下传宇、文森、凌霄、连衡还有他们各自女友一起欢乐共饮。
酒是喝了不少,似乎是要将所有的情绪全部吞没,一杯杯下肚,一个个人仰马翻,俱皆醺醉,胡言乱语。
而当传宇看见脸衡和文森等人各自有美人相伴,笑语盈盈,不禁想起了久未谋面的燕妒,忧伤顿起,一阵猛喝,然后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走出去。
传宇只是埋头黯然地往前走,不知所想,也不知到了何处,只感觉吃力地到了一处,浑身疲乏,便不觉昏然倒下,不省人事。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传宇却是躺在一处地上,揉醒了眼睛方才知道自己躺在卫生间里,他顿时一下子爬起来,疑惑地望着四周,想要拼命地回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却是终不能如愿。然后是一阵恶臭传入传宇的鼻息,顿感难闻,他又想起这毕竟是在厕所,而自己又在这里糊里糊涂地睡了一晚上,顿感恶心懊恼,快步往外走去。
到了外面,却是一片暗黑的光景,原来是在寝室外面的楼道里。传宇来到寝室外面,使劲推一下门,却是没有反应,于是自己掏出钥匙开了门,里面自是空无一人,径直躺在凌乱的床上休息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传宇的酒劲缓和了许多,他翻身下床,出了寝室,因为他想起了一个人,一个不得你见的人。传宇又打电话给连衡问是否一起前去,得来的饿讯息是他已经去过了,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大家都已做好了离开的准备,而唯有他还在徘徊、逗留。
路过图书馆时,传宇发现了一些异样的情况,似乎那之前紧闭的玻璃门是敞开的,这引起了他极大的兴趣,转向迈步走过去。果不其然,那门是敞开的,但里面却是空无一人。尽管如此,传宇心底还是浮现出一丝兴奋和希望,希望看到熟悉的面孔。
往里走,穿过一排排书架,直到快至尽头的时候,终于闪现出一个背影,面对着高大的窗户,飘散着梦幻般的丝丝缕缕。
“夫人!”传宇急道。
眼前人不为所动,无有反应,传宇走近了继续道:“夫人,原来你在这里啊!”
这一次,眼前人应声转过来,却没有给传宇带来想要的惊喜,或者说带来了惊喜,但却是另一番摸样。
“林木老师,是你!”
“是我啊。”对面人妩媚地笑道:“你终于来了,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不会来看我的。”
“不,我是特意来看你的。”
“好啊,快坐下来。”传宇走过去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是来接替书香夫人来暂时负责图书馆工作的。”
“为什么?书香夫人呢?”
“别着急,慢慢听我说。”林木老师道:“好久没看见你了,还好吗?”
“我可以说不好吗?”
“怎么了,是要走了吗?”
“嗯。”
“我能理解,就像我当初离开来这里一样,离别是为了遇见更美的风景。”林木老师转而道:“Drangon怎么样了?你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他的电话一直打不通。”
“哦,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出来了吗?”
“早出来了,给我打过一回电话,之后就没有消息了。”
“那就好,但他没给我打电话。”
“不用介意,但愿他好吧!”
传宇微点下头,表示赞同,又复抬起头来,道:“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疑虑?”
“什么,说说看,或许我能帮你呢。”林木老师道:“有些事情想做就做吧,不然会后悔的。”
“是啊,我也感受到了,这一路走来,还真是有很多遗憾,但是于事无补了。”
“所以我们只能做的就是向前看,把闪念想到的付诸行动,这既是对过去遗憾的最好补救了,所以你快说啊。”
“也没什么,只是很疑惑图书馆已经没人了,不知道去哪儿了。”
“你是说书香夫人吗?”
“是。”
“哦,这我知道。”
“你快说。”
“去外地了。”
“外地做什么?”
“听说是去了一家大医院。”
“这又是为什么?”传宇疑惑而又急切道。
“去给燕妒看病,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什么病?”
“哦,也没什么,小问题,你就没必要知道了……”
“你告诉我,是什么病?”传宇急切道。
“好吧,我想是你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了。”林木老师微微叹一口气,幽幽地道:“听说是极难医治的癌症,除非……”
“什么?”
“移植器官。”
传宇听闻了对面人的言说,心儿顿时沉到谷底,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了,任谁都会怜爱遭遇者的不幸和灾难,更何况是心中所想,心中所爱。
我听说你和燕妒的事情了,也知道你现在很悲伤。林木老师望着沮丧的传宇道:“这也是谁都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但是有时候生命真的是很脆弱渺小的,甚至微不足道。”
传宇黯然神伤地低着头,并不言语,半晌后方才吐出只言片语,幽幽地道:“我终于知道,这么多年来,书香夫人是有多么不容易了。”
“是啊,她是一位好母亲。”
“她应该找一位爱她爱燕妒的男人,这样会好些的。”
“但她没有,或许是没有忘记她的初恋男友吧!”
“那个男人是我舅舅!”
“我知道了。”林木老师微微抬头转向右侧,回忆道:“她们俩的爱情在当时被一些人传为佳话,也被一些人所反对,因为在他们相恋时,书香夫人是刚来的实习老师,而你舅舅是初来的学生,这种事情就机缘巧合地发生了。”
“竟是这样。”传宇缓过神来,道:“我终于明白我舅舅为什么会有徽章了,原来是她的恋人赏赐给他的,与其说是荣耀的力量,不如说是爱的信物。”
“是啊,你舅舅当时是那么优秀,让无数女生为之疯狂,可现在……”
“现在的情况让我有些无法想象和掌控了。”传宇暗淡道。
“那你打算怎么办?放弃燕妒吗?若不放弃,你将承担更大的责任和义务,你准备好了吗?”
传宇再度陷入抑郁之中,低头不语,林木老师见状,站起来走到传宇身边,以手将传宇的拿到搂在怀里,然后底下头去,在传宇耳边轻声道:“忘记过去吧,会好起来的,然后坚定地去做自己愿意的事情吧,那比什么都重要,或许有一天你会明白的,没有金钱名利的青春才是最无悔、最让人能够安心瞑目的。”
说着,她又轻轻地在传宇脸颊上亲吻一下,道:“宝贝,振作起来,你是姐姐的骄傲。”
如此情形之下,传宇的情绪逐渐好起来,二人又一阵零落悲叹,最后珍重地道了别,匆匆散去,因为接下来还有一件让人颇费神思的事情在等待着传宇,等待着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