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文跟着汤倍健穿街过巷,一路无话,直到看见前面有些褪色的招牌上写着“是利中西医诊所”几个字的时候,终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汤爷爷,您确定是前面那个诊所嘛?
汤倍健点了点头,可龙头拐杖却不由得在地上钝了钝,向文随即听到他说,唉,孽缘啊,真是孽缘!我一向是胸怀大义的,可没想到生了一个女儿却嫁给这么个唯利是图的男人,瞧他那名字起的,我就气不打一处来,“是利,是利”还真贴切呢,他父母也真是有才,竟然还给儿子取了一个唯利是图的名字。
向文有些意外,真没想到老人浑没把他当成外人,连这等事都跟他说了,心中不由得又亲近了一份,却听他又愤世嫉俗的说道,哼,干别的,唯利是图也就罢了,还偏偏是看病治人的行当,真是气死我了!真是给我这个“怪扁鹊”丢人啊!
向文再一次领略了老人的正义感,不由得重新肃然起敬,然而老人却缓和起来,唉,你说我这臭脾气,一到这就忍不住发牢骚,可这又有什么用呢,又不是他一个人的错,这个社会就这样啊!最后到头来还是忍不住来,这要是别人的店,我早就……唉,罢了,罢了,谁让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呢,只有我自己多辛苦辛苦了。
向文直到这时才算听明白老人并不是真的不喜欢他的女婿,相反的倒是一种更深的却有些无奈的爱了。在这样的社会背景下,哪怕他的女婿是做的正当生意,良心买卖,可是因为他的正义感实在是太强了,也会认为他的女婿就是唯利是图的,而不幸中的万幸是,老人还没有认定他的女婿在做着伤天害理的事,这就已经是不错的了。恐怕老人唯一能做的,就是坚持能者多劳的原则了吧,多多不辞辛苦的往返于家和这个诊所之间。
向文忽然间读出了老人心中的苦涩,可他却没有能力化解老人心中的苦涩,只能跟在他的后面偷偷的苦笑了。
老人抬起龙头拐杖,顶开小诊所的玻璃推门,昂首挺胸的走了进去,向文见他迈步进去,赶紧加快脚步,却在推门外听见里面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道,唉,爸,您怎么来了?
向文猜这个人一定就是老人口中的女婿了,只听见老人盛气凌人的答道,我怎么不能来!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嘛?
男人显然没料到老人会这么说,赶紧赔笑道,我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瞧您说的,我欢迎还来不及呢,快进快进,不知道爸有什么指示没有?
汤倍健显然不领情,喝道,别跟我嬉皮笑脸的,你不知道我最不喜欢这套嘛?他一把将刚刚跟进来的向文拉到跟前,对男人说道,这小爷们受伤了,我带他来治伤的。
向文注意到男人的脸上堆着那种标致的笑,不多不少的正好露出八颗牙齿来,笑得极尽灿烂和真诚,可是却给向文一种不舒服和不自在的感觉,只见男人也正好在打量他,随即听见他说道,哦,你来这里就对了,我们这里有最优秀的医疗团队,比那些大医院其实不知道强了多少倍,什么疑难杂症的一包好……
汤倍健适时的打断道,嗯哼,你这么厉害难道没看出来他只是一些外伤嘛,还疑难杂症,再说他可是我带来的人啊,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啊?
男人依旧笑着,说道,爸呀,您不是又打算白给人治病吧?
汤倍健厉声道,怎么,不行啊?
男人的笑容依旧,可说出来的话显然透着不悦,怎么说呢,爸?您要做慈善也别相中您女婿这么个地方啊,您说您昨天也不知道从哪架来那么个伤号,来了也行,还大发慈悲上咱们这的秘药,上秘药也行了,还不收钱,不收钱也行了,您说您今天怎么又带了一个来啊?是不是明天后天以后都会带人来啊?爸啊,我开的虽然是诊所,可也得挣钱吧,总不能是您领来的就白治吧?
男人的这番话听的是向文直不好意思,他下意识的拉向汤倍健的衣角,却忽然觉得老人全身竟不由自主的在颤抖,便有些担心起来,却看见汤倍健用力的在地上钝了下龙头拐杖,其势猛,其声大,竟似把水泥地面敲的震了三震。
可向文没有听见老人经常爱说的“小兔崽子”,而是听他说道,我花钱,行了吧!
向文没想到老人竟如此待他,这真是倒霉一天里最幸福最幸运的一道光芒了,内心里早就被感动的稀里哗啦五体投地的了,可是他不算一个善于与人交际、会表达情感的人,尤其是在这种情景之下,他就更加不知道该如何跟老人说话了。
男人客气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感动,那怎么好呢,还是……
汤倍健立刻打断他,对身后的向文说道,哼,那有什么好不好的。小爷们,跟我来吧!
向文立即屁颠屁颠的跟上了汤倍健,可因身体的疼痛和不适,他颠起来的那两步简直就像是一个滑稽的小丑,不过他可没心情在意那个了,毕竟他也想尽快离开这个男人。
正当向文随着老人向二楼走去的时候,那男人却突然满是疑惑的问,唉,你是T高的?现在放学了?
还没等向文回答,却听老人接口道,是啊,你怎么才看出来?放学了,快去接你女儿去吧?
向文见老人帮他回答了,便直接加快脚步追上老人,悄声问道,他女儿也在T高?可现在也没放学啊?
老人赶紧伸手示意他小声,然后悄声的告诉向文,我就是打发他,遛一圈。其实,是利还有一点,我还挺喜欢的。
向文不禁看向老人,有点好奇,心理合计着,不知道到底是哪一点啊?
老人发现了他期望的眼神,哈哈的说着,他对我闺女,对我孙女们还挺不错的,要不我也不能把我女儿放心交给他啊!我看你,对你那相好的也挺关心的嘛?
向文听出老人指的是什么了,立刻有些不好意思,便马上转移话题问道,你孙女,们?
老人少有的露出幸福的表情,啊,是一对双胞胎哦,也是T高的呢,说不定,你们还认识的。
向文一惊,不会是张一菲和张一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