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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白展沐(4)

在一众人等的目光之下,一个身材高大,跟白方青一般壮硕的年轻男子骑着一匹白马徐徐走来,白马的脖子上,挂着一个核桃大的铃铛,那铃铛乃是用纯银打造,声音甚至悦耳清脆,这人便是白麒麟,身穿一件破旧鼬皮马甲,下身是一件粗布长衫,脸上挂着些许青色胡茬,棱角锐利,眼神却显得散漫许多。

铃声阵阵,本来一脸严肃的白肖凌,此时却像看到多年的好友,露出一个孩子般童真的微笑,迈开腿便要朝着白麒麟冲过去,可是没等迈开脚步,便被身边的大胡子一把硬是给拽住,小声道:“不要乱动。”听到自己被训斥,白肖凌满脸不悦,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声音虽小,但还是被白麒麟听的一清二楚,旁边的白展沐倒是懂事很多,身体一动不动,眼神似乎没有任何感情,但是他看到马上的白麒麟对着自己同样露出一种爱护的微笑,表面上虽然无动于衷,但是心里却异常高兴,他已经有三个月没有见过麒麟哥哥了,自从他被母亲赶出城府那天起,便再也没有见过麒麟哥哥,他原本以为这么重大的送葬仪式,麒麟哥哥肯定会跟自己一块参加的,但他寻遍了所有人,始终没有看见麒麟哥哥的面孔,有那么一会儿,他显得非常难过。

不过,最终还是见到了。

此时的白麒麟宛如一个被流浪街头的野夫,白方青看到白麒麟的眼神在父亲身上扫过,好像眼前这个从小到大一直称作大伯的人突然变成了陌生人,甚至有那么一刻,白方青看到麒麟眼神中,似乎露出一丝怨恨。

那眼神很快便从父亲身上转到白肖凌身上,继续又转到白展沐身上,最后落在白方青身上的那一刻,白麒麟嘴角微微一扬,像是在跟许久不见的兄弟问好。

白方青自然以礼相待,点头回礼,但没说一句话,不是不想说,而是这种场合之下,不敢说。但他自己知道,心里可是有很多话想要跟这个兄弟叙叙旧呢,如果此时父亲不在,他肯定会跑到白麒麟面前,举起拳头狠狠的在他胸口上捶两下,但这些终究只是想象,他不能那么做,毕竟他是南蛮之城城主白向仁的儿子。

铃声悠扬,空旷寂静的原野上,这声音仿佛一个自由舞动的少女,没有一句话,白麒麟身体随着白马的步伐左右晃动,慢慢从一队人马旁经过。

“放肆!”常玉发突然呵斥道,从腰间拔出一把长剑,便朝着白麒麟冲过去,眼神里带着愤怒。

“住手。”父亲突然喊道,“让他去。”

“可他是?”

“不许胡说。”常玉发刚开口,便被父亲打断。“谁都不要阻拦,让他去。”

“荒唐,这可是违背先民遗愿,大逆不道啊。”常玉发继续说道。

“混账,我说了让他去,谁要是再敢阻拦,就地处决。”父亲突然大怒道。

众人听到城主的命令,便都不敢再多说话,本来大胡子也想相劝几句,此时不得不把到嘴的话给咽下去,毕竟城主很少动怒。

白麒麟没说一句话,径自朝着大竹林走去,毕竟死去的几个兄弟,都是他的好友,当然,除了年轻的贵族公子之外。

狩猎队是白麒麟最熟悉的地方,从小到大,他并不像白方青他们一样,每天都有奶妈跟在屁股后面打理,什么时间读书,什么时间练剑,都必须听从安排,他可以随意出入城主府,混迹于市井街头,而城外十里处的狩猎队,便是他经常去的地方。在那里,他学会了喝酒赌钱,学会了污浊脏语,他可以仅凭说话口音就能知道客栈的商队是从哪里来的,并且能够很愉快的跟他们成为朋友,他还跟狩猎队的人学习了很多剑术,他出剑很快,挥剑也非常灵活,但至今为止,他的剑上还没有沾过一滴血。

他之所以能够如此自由,原因在于他跟白方青不一样,跟白肖凌、白展沐都不一样,因为他虽然也属于白血之族的子嗣,但在他的体内,却流淌着一半森林恶魔黑血之族的血液,那是来自于那个他从未见过的母亲,一个被人称为森林恶魔的母亲,曾经他一度非常痛恨自己的母亲,也痛恨自己的父亲,虽然他从小就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但他却痛恨他们,痛恨他们留给自己的是如此不堪的血脉,因为他不止一次听过路的商人称呼黑血之族为异种,每当听到异种这个词,他的心就会被深深的刺痛。

他不属于这里,他不属于南蛮之境,更不属于白血之族,他是异种,是小时候奶妈讲过的半兽人。

但究竟为什么自己会被伯母所憎恨,他从未曾知晓,伯父一直很袒护他,会私下里找学师教他识字读书,也会找南蛮之境最好的剑士教他剑术,现在他腰里那把玄铁剑,亦是伯父找专业的铸剑师为他亲手打造的,上面镶嵌着一块属于白血之族的狼骨。

但三个月前被伯母赶出家门的那一刻,自己的伯父并没有阻止,连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那可是他唯一的亲人啊,直到现在,白麒麟依旧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于是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像一个羽翼丰满的鸟儿,在众人面前堂而皇之的朝前走去,再听不见一丝埋怨,但在内心深处,他仍有一丝不甘,他自我安慰的觉得伯父一定有自己的苦衷,那是一个威风凛凛的城主所无法说出口的苦衷,曾经有一段时间,他甚至会自顾自的原谅他,他在等待,等待着伯父突然有一天出现在自己面前,然后张开怀抱,对自己说一声对不起,接自己回家,他仍给自己留有一丝希望,希望有一天可以回到城主府,可以被接纳,希望人们忘掉自己的出身,将自己视为白血之族的一份子。

这样的执念一直存在,直到现在,当他从伯父身边经过,依旧没有听到那句对不起,他方才已彻底释然。

马蹄声阵阵,铃声依存,太阳早已升至半空中,阳光炙烤这这片熟悉的草地,却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热,反而有一丝凄凉,这种凄凉唯有他自己能懂。

队伍继续前行,离城已经不是很远,父亲突然转身,眼光落在身后的白肖凌身上,此时白肖凌依然跟大胡子同坐一匹马,那是一匹老马,毛色如黑,但依然精神有力,这么多年来,大胡子把这匹马当做朋友般对待,从来不曾想过要换一匹更为年轻壮硕的马。

父亲下马,走到白肖凌面前,“我的孩子,想不想跟我同坐一匹马,大胡子叔叔需要休息一下了,被你折磨太长时间了。”

父亲的眼神里带着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虽然白肖凌年级尚幼,但似乎什么都逃不过她的双眼,她知道,父亲有些话要对自己说,于是乖乖下马,只能跟父亲同坐一匹马。

其实白肖凌已经猜到了父亲要跟自己说什么,并且已经做好了被骂的准备,但似乎父亲一路上并没有要责骂她的意思,两人无话,继续前行。

“对不起。”白肖凌突然小声说道。

听到自己女儿开口说话,白向仁微微一笑,“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是我偷偷告诉麒麟哥哥的。”白肖凌承认道,他知道父亲不允许任何人告诉白麒麟狩猎队在森林中发生的事,连送葬的事情都不允许,自先民开始,各族便将生活在森林之中的黑血之族视为异种,谈之色变,没有人愿意与黑血族人有任何瓜葛,人们把黑血视为恶魔之血,尤其是在死人面前,绝不允许出现黑血族人。

“孩子,不用道歉,我是你父亲啊,我当然知道是你偷偷去高密的。”父亲的声音慈祥,显然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

“我下次再也不敢了。”白肖凌内心乱跳,她没想到父亲竟然这般慈祥,她本以为父亲知道真相后会对自己大骂一通。

“你没有做错什么,孩子,我让你跟我同坐一匹马,可不是要责备你的,我只是想告诉你,父亲老了,有时候分不清对错了。”

“那位什么要赶走麒麟哥哥呢?”

“那是为他好,还有你,你要记住,父亲老了,已经没有能力掌控一切,你还小,性子倔强,这点跟你母亲有些像,但父亲相信你,你虽然好斗,但天性善良,但有些道理你要明白,那就是相信自己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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