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抚了抚小腹,毅然起身步上船头,每一步都似千金重。
“芸儿!你要想清楚。”骆冰心唤住她,私心里为她着想。
她回眸一笑,令人如沐三月春风,冲着小船上喊道,“等等我,吕一笑,这里还差一个!”言罢纵身一跃,被吕一笑稳稳接住,看的舱中陆茗惊心,褔康安生妒,傅恒惊诧莫名。
芸芸落在小船上,向天子与傅恒盈盈一拜,“芸儿给皇伯伯请安,给阿玛请安。”
傅恒碍于此刻情势,不便多问,一双睿智明目却看的芸芸低下了头。乾隆心知父女俩的心思,出言训道,“芸丫头,你一向调皮惯了,这回,竟鬼到江南来了!”
吕一笑为其解围,“皇上,你千里迢迢来到嘉兴,可不是让咱们这群草莽听你唠家常的吧!芸姑娘是咱们特地从总督府请出来的,为的便是今日这一会!”
“大胆!不得对皇上无礼!”
傅恒为君主正威,一向大胆的吕一笑敬其为芸芸父亲,难免敛了声气。一场和谈在伊帕尔罕对陈家洛与芸芸争锋相对中拉开帷幕。
红花会提出免赋税三年,三年后赋税减半,释放昔日被捕,原定秋后处斩之会众。帝和颜悦色,声线隐带君威道,“陈舵主,你当知道今次乃和谈,在大清的国土内,朕仍享有绝对的主控权,你是如何有自信如此般狮子大开口地同朕谈条件?”
伊帕尔罕于君身侧附和着,“就是喽。”帝轻声咳了咳,“香香,噤声……”
陈家洛对那一声香香,实在膈应,一时态度便强硬起来,“诚如皇上所言,您是君临天下,富有四海的君主。今日驾临此处,与我红花会相见,意在和谈,若我红花会无皇上所需的东西,您何必千里迢迢至此?”
“那你觉得,朕想从你红花会得到的是什么?”
陈家洛回首望了眼会众期盼的眼神,镇定自若又不失气势道,“民心,江南之地的民心。皇上虽富有四海,手握万千兵马,可惟独这人心一样,是皇上无法控制在毂掌中的。红花会于江南成立至今,不过区区十载,皇上数次出兵围剿,却始终难以连根拔起,正是因为江南百姓的回护,这一点,皇上应当很清楚。所以,陈家洛斗胆为百姓谋利,请皇上应允!”
一番激烈言辞后,小舟上霎时无声,帝默然了片刻,蓦地笑出声,“好,不愧为红花会总舵主,有胆识!民心一论委实入情入理,免税之事……朕可以应允,不过国有国法,抓获的红花会余党确实有谋逆之举,朕不可放!”
“可是皇伯伯!”
芸芸方要出言争取,傅恒即斥道,“此乃政事,非妇孺可置喙!”
陈家洛与吕一笑交换了眼色,一同起身,“红花会得以存留至今,除却民心,便是兄弟之热血无畏,若要我等为自保而舍弃兄弟,皇上,请恕我等不识抬举,先行一步!”
芸芸深谙乾隆脾性,攥住吕一笑衣角小声道,“稍安勿躁。”
伊帕尔罕见情郎要走,心下一急,亦紧张道,“皇上,兄弟犹如自己左膀右臂,为人者怎能舍弃自己的臂膀呢?”
异族之人尚且明白这个道理,身为帝王,他终其一生所经历的却是骨肉相残,兄弟夺嫡的残酷场面。
“公主所言有理,只是朕身为一国之君,向来无戏言,圣谕已下,岂容朝令夕改?”
双方就此僵持着,若想成事,此时尚需一个过门。而如及时雨一般的陆茗就在此时出现在船头,心中念着芸芸与孩子的安危,不得不出现用上一张人情牌。
他身手极其利落地落在小船上,迎着清新的风走近,袖袍底下悄悄握住了她的手。
“皇上,正所谓君无戏言,您……还记得在下么?”
昔年陆茗曾亲至皇宫,救难产中的皇后于危难,方得宝今日帝后的掌上明珠和曦公主,因此乾隆帝对其极为敬重,曾许诺,他日若有所求,必应允之。
“原是陆神医,多载过去,陆先生风采不减当年!”
“圣上谬赞,陆某今日来,乃是腆着老脸要同皇上兑现当年的恩典!”
乾隆面上一一沉,瞧了眼袖袍下两人的手,却又温言道,“多年未见陆先生,此来想必是大事了,听闻陆先生多年未娶,是否是想朕来保媒?”
芸芸闻知此言,心内掠过一丝欣喜,假若他这般郑重而来是为了求圣上赐婚,那该是多幸福的事,可她知道,自己喜欢的男人,绝非这般鼠目寸光的自私之辈。
陆茗正色道,“皇上,请您放过囚禁在狱的红花会会众!”
他这番请求,无异于将自己与红花会结为了一党,若当今天子稍存邪念,生出秋后算账之思,必是后果堪虞。
芸芸又与他靠近了些,紧紧回握住他的手,“皇伯伯,您不会说话不算数的吧?”
这一切落在身为父亲的眼里,既欣喜又担忧,“芸儿!”
帝扬手拦住傅恒,“芸儿性子耿直,说,朕恕你无罪。”
姑娘一笑,果真拉着陆茗的手近前,方踏足御驾三步内,“嗖”的一声冷箭便直刺过来,劲道十足。
陆茗搂住佳人躲避,被箭羽贯穿左臂,吕一笑等会众见出冷箭,即刻露出了隐藏起的敌意,暗器室内一名会众按捺不住,自船中射出暗器,双方立时于南湖之上拉开了兵戈帷幕。
“香香,快跟我走!”
陈家洛欲带走佳人之际,被帝王一声令下,“放开她!”
“家洛哥哥!”
近前护卫闻令上前抢回香香公主,掩护着帝王宰辅退离小舟,返回了官船。武装完备的镶蓝旗劲旅与布衣会众的厮杀愈演愈烈,吕一笑直追着乾隆身影,双目赤红,恨意昭昭而去。
小舟被清兵团团围住,陈家洛忙于率众应战,无暇来顾。陆茗受伤,只怕累及身旁芸芸与孩儿,将其推至清兵处表明其身份,“这是你们中堂大人之女,还给你们!”
“师父!”芸芸不愿独自离开,越挣扎,兵士将她制肘越紧。
褔康安趁此良机,率精锐将士赶至,一面向漕船放箭,一面亲自登上小舟,将手中战刀毫不留情地挥向陆茗。团团围攻之下,陆茗眼见不敌,避无可避伤重落水。芸芸只欲随他而去,被福康安制住了臂膀,吩咐身旁卫兵道,“送小姐回官船,若有闪失,你们一个也别想活命!”
芸芸趁此间隙拔刀相胁,“放开我,不然你得到的只会是我的尸体!”
褔康安丝毫不惧,随手将战刀架在兵士脖颈间,“你若死了,我让这满船的人都给你陪葬!”
她终归是善良的,不愿牵连旁人,只得忍住汹涌而来的悲伤,望了眼青绿的湖水,任由兵士带离。
吕一笑只身上官船行刺被擒,漕船上的陈家洛叔侄俩也渐渐不敌,为大局只得下令撤离。福康安面圣,提议趁胜追击,伊帕尔罕抓住帝王袍角,“皇上,已经流了那么多血了,不要让这片湖水变作血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