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中议政,擒得叛首,功归福康安。副帅阿桂听得心腹密报,得知此次交战多得褔容安斡旋,但因其二人乃是同胞兄弟,便未多做计较。
傅恒营内看望长子,忧心忡忡,“容儿,你可怪阿玛?”
褔容安欲起身请安,“歼灭叛首的确是康弟,儿子没有怨言。”
“你有伤在身,好好躺着,这次你的部署很周详,容儿,只有你腹中有才,日后出征自能赢得战功,这一次委屈了你,阿玛心中有数,你是哥哥,咱们富察家的男儿,当有此胸怀!”
若说没有丝毫遗憾,必是骗人的。只是得利的是自己的兄弟,同是家门荣光,无需计较。这是阿玛与额娘从小教导的话,自他有记忆开始,和弟弟在一处,但凡有功,便是弟弟先得,若是有过,通常只会是自己一人承担。
他也曾埋怨父母太过偏心,听信坊间谣传,总以为自己是傅家抱养来的那一个,时日久了,兄妹三人感情日笃,也就未再计较。
只是这回自己身受枪伤,想要再次立功,几乎是不可能之事了。他躺在军营的硬木床上轻叹,“婉儿,这回恐要叫你失望了。”
庭中三人一道用膳,见芙婉心神不宁,芸芸便夹过一块黄油鸡与她,“姐姐,你就别整天忧心忡忡的了,我大哥武艺那么高强,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芙婉夹起黄油焖鸡入口时,只觉胃中一片翻滚,别向一边干呕起来。
“婉姐姐,你是哪里不舒服吗,你平时最爱吃黄焖鸡的,怎么……”
骆冰心手中的象牙筷顿了片刻,暗叹自己多想,试探着夹了块醋溜黄瓜与她,“这个消食,多吃一些便不会难受了。”
芙婉闻到一阵酸味便胃口大好,一连吃了好几块,骆冰心眼中的忧色便更重了。
饭后练琴之时,她来回徘徊了许久,方问出口,“芸芸,婉姑娘素日也喜食酸吗?”
芸芸不以为意,“婉姐姐啊,她最怕吃酸的了,每回御膳房送去她宫里消暑的酸梅汤,她都会赏给宫女太监们喝了的。”
“可是她今日吃了一整盘醋溜黄瓜。”
她怪异的口吻令芸芸指间不由一抖,想到什么似的打了个冷颤,“难道是?”
骆冰心沉声道,“你素日居于闺中,也许不知,从前坊里的红姑娘们若有了身孕,皆是如她一般的反应,反胃,喜食酸。婉姑娘那日回来,是我大意了,应当让大夫配一副避子汤的。”
芸芸的一颗心似沉到了谷底,“是我没有及时告诉你,现在要怎么办才好,婉姐姐若是知道了,这日后还如何见人,如何能与大哥……”
“你小声些,明日咱们找个大夫来瞧,事情尚未完全肯定之前,千万别走漏了风声吓到婉姑娘!”
“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那个杀千刀的畜生,他要毁了婉姐姐一辈子了!”
小轩窗外的脚步声骤停,一盘子琉璃盏子碎了一地,溢出的枣茶浸着白瓷,触目惊心地红……
身陷泥沼,珠胎暗结,当真作孽……
芙婉跌坐在地,几欲气绝,奋力捶向小腹,“孽种!我让你来这世上害人!”
骆冰心与芸芸慌忙赶出,一人一边制住她一双手,“婉姑娘,你何苦如此作践自己!这件事尚未确实,咱们一道商量,总有解决的法子!”
“还有什么法子,它是个耻辱,它是时时刻刻提醒我那天晚上的耻辱,我不能留下她,冰姨,求你,帮帮我!”
芸芸也着急道,“婉姐姐你千万别伤害自己,我这就帮你去请大夫!”
芙婉拼了命的摇头,“不,不能请大夫,芸芸,你不是学过医术吗,你帮我开个下胎的方子好不好?只要有了方子,肚子里这个孽种就能消失了……”
“我……师父确实让我背过不少医术,可是开方,我不会啊。”
骆冰心往她头上就是一记爆栗,“我怎么会教你这个傻姑娘技艺,医术都背在肚子里了,研出个方子有何难的,去!书房想去,开不出来不许吃饭!”
所谓玉不琢不成器,陆茗的宽容娇宠没能令芸芸学得看诊用药的本事,今日在严师骆冰心手中却逼得她于三个时辰内熟稔了女子妊娠之道,开出了下胎之方。
小姑娘一面写一面念叨,“没想到我傅芸芸师从神医一回,开的第一道方子竟是用来要人性命的,师父若是知道了,可会怪我?”
跑腿的小厮怀揣着方子去抓药,到了门口还与看门的护卫溜了几句荤口。
“小哥儿今日可是得了美差啊,想咱们哥几个守着这园子,已经好几个月没上城里遛弯了,当胪酒肆的路都快记不清了。”
那小厮得意地掂了掂手,得意道,“不就是几坛子酒么,老弟我这厢还担待得起!”
几名护卫忙掏出银子塞进小厮手中,满脸堆笑,“有劳小哥了!”
马车方一出果园便被和曦公主暗哨盯上,至药铺抓了药,那小厮就似脱了缰的马儿一般四处溜达,一找到当胪酒肆便晕了头,掏银子享受起来,全然将家主的吩咐抛在了脑后。
几名小太监分头行事,几个继续盯着那厮,几个悄悄至药铺打听了消息,得了秘辛似的慌忙回宫禀报。
这一月来宣和宫的这位皆是郁郁寡欢,当日的计谋未见多大成效,令她甚是苦恼。忽听得小太监密报,永曦面上一扫阴霾,复又露出了往日的流光神采,“你们探得的情报可当真?”
小太监低眉顺首,惯有的女声女气道,“公主,那傅家别苑里头的年轻女子只有寥寥几人,需用得上这下胎药物的,已是昭然若揭啊公主!”
“好!取本宫令牌,速去调一队禁卫兵,即刻随本宫前往京郊迎婉格格回宫!”
“奴才遵命!”
芙婉,我看此次东窗事发,你还有何颜面立足宫中,觊觎富察家长媳之位!
小厮驾车回到别苑时,已是月明星稀,阿蘅守在门外责骂了他几句,便依照吩咐慌忙至膳间煎药。
芸芸守在芙婉身旁,不住地向外张望,“怎么还不见来,婉姐姐,要不你先睡下,明日咱们再……”
“不!这个孽种一刻也不能多留!它在我身体里多待一刻,我便多受一分折磨,我恨不能现在就一刀解决了它!”
这厢阿蘅端着药碗盘子小跑赶来,气势威严的和曦公主已带着她那浩浩荡荡的队伍长驱直入,要挟着护卫带路,径直冲进了芙婉卧房。装作甚是关心的模样道,“婉儿,你在外头住了这样久,让姐姐好生挂念!你怎么了,瞧着脸色不太好啊。”
这阵仗令芸芸一颗心不由高悬,故作镇定道,“和曦公主真是稀客啊,难得来一回就这么大阵势,还带了禁卫军,难道是我对婉格格照顾不周,兴师问罪来了?”
永曦捂着帕子一笑,“芸芸,多日不见,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好歹是姑表姊妹,见了本宫连声姐姐也不叫,真真令人寒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