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叫的人来了。”一名侍从站在屋外,蔺语睫毛轻轻颤动,“好,我知道了。”他坐直身子,拨弄着火盆中的炭火。
不一会儿,进来一位青衣剑客,他取下头上的斗笠,对着屋内的人行了一个大礼。久久地额头都没有离开地面。
直到躺着的人起身去扶他,他才坐直身子,满面愁容地说:“宗主,你就跟我回去吧!盟里的弟兄们都想着你呢!”
蔺语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递到青衣剑客面前,面色平静地说:“江左盟的宗主梅长苏十年前就已经战死沙场了,如今只有蔺老阁主收养的义子蔺语,他的家是琅琊阁。江左盟,如今我只认识你和黎纲。”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我现在在这里过得挺好的,有吃有喝,又有飞流陪我,万事不用操心,可以安心养病。你看我的气色是不是好多了?如果我回到盟里,每日有处理不完的事,思虑过重,必定又会影响身体的休养。再说了,我这条命当年是蔺老阁主救的,如今我又是他的义子,我若离去不得告知他老人家,经他老人家同意吗?我若这样草率离去……”话说到一半,他又轻咳了几声,浅酌了一口茶,继续说:“恐怕不太好吧。”
“宗主,你明知道蔺老阁主各处游历,你这不是……哎,好吧,你做了的决定没人能劝你改变。你在这里安心休息吧,盟里有我和黎纲在。”语气是不情愿的,却又无可奈何,青衣剑客说完,静静地盯着面前的那杯茶,茶水热气缓缓上升,润湿了他的脸,水汽笼罩在眼睛上。看到他安然无恙,明明应该值得高兴,但一想到当初他徘徊在死亡的边缘,甄平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谁要把我们家蔺语带走啊!也不知会我这个阁主一声,有没有把我琅琊阁放在眼里啊?”,一句漫不经心的话语轻轻松松地将沉重的气氛打破了。蔺晨摇着纸扇缓步走近屋中,一只胳膊支在软垫上,慵懒地半眯着美目看着青衣剑客,轻挑地说:“要想从我琅琊阁带走人,不管你是江左盟还是什么北燕、大渝,本阁主不想放人,谁也别想把人从我这儿带走。哎,快走,快走!否则本阁主要生气啦!”
青衣剑客自知机会渺小,仍然想垂死挣扎一下,他用急切又恳求的眼神看着昔日的宗主,嘴上的小胡子动了动,刚想张口说话,就被打断了。
“甄平,你把消息放在这里,回去吧……”,蔺语面色平静,毫无改变之意。对于甄平来说,结果虽然在意料之中,总还是有些失望。
他默默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信封,推到蔺语面前,起身,行礼,离去。从头至尾,他的目光一直注视着蔺语,而蔺语始终没有迎着他的目光。
待人走后,蔺语缓缓拿起那封信,轻易地拆开,却看了很久。火盆上的茶水已沸,他才将信又重新装回信封中。轻启唇齿,说:“她没事就好。”
“哼,你也真是狠心。”蔺晨说着,干脆枕着软垫躺下来,“人家等了你那么久,一直没有嫁人,你却躲着不愿意见人家,可怜人家一个妇人孤独终老。你这么狠心的人,我琅琊阁不欢迎你……”。
蔺晨已经过了而立之年,人还是这么不正经,说话还是爱开玩笑、孩子气,蔺语看着他,先是一时无语,后来干脆笑了起来。
“你这个人,你还笑,气死我了!”,蔺晨“唰啦——”一下合住纸扇,丢向蔺语。
“我本想着我的死讯传出,她可以放下一切,重新找个好人家,没想到她如此执拗。如今我若以这样的面貌重新站在她面前,我不知该如何自处。如果众人都知道我没有死,奇迹般地活了下来,不仅对我,还有她都会带来无尽的麻烦。再说了,如今我的身体状况不稳定,未来又难以预测,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不行了。她太苦了,我不忍让她第三次经历生离死别了……咳咳咳”。他轻轻捶着胸口,想要缓解咳嗽。待咳嗽稍稍缓解,他把扇子捡起来递给坐在一旁的蔺晨,笑着问道:“琅琊阁阁主日理万机,刚刚不是忙着去做生意了吗?怎么有空来看我这个病人了?”
蔺晨刚想开口反驳,却发现他的脸带一丝忧愁,大拇指与食指细细搓着白色长衫的衣角。
他把目光投向院中,思绪飞到了远方,自言自语地说:“或许是时候该回一趟江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