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急性子，苏夫人恐怕算一个。
苏芷蓉坐在条桌旁腹诽着。
才请绣娘三天，而且第一天是下午，第二天绣娘说她娘亲的舅舅的表侄女年纪轻轻就过世了，哭得伤心欲绝请了假，让人搀着走了，现在还没过来。
可是，苏夫人就说要让苏芷蓉表现一下她的绣工。
我勒个去！
苏芷蓉捏着针，扯着线穿了半天。
奶妈就在一旁作死里使眼色。
白眼珠翻向左边，两个彪悍的丫头虎视眈眈，白眼珠翻向右边，苏夫人瞪着铜铃似的眼睛很不耐烦。
去！
什么跟什么！
苏芷蓉懒得理她，拿起一块缎子就要刺。
苏夫人眉头就是一皱。
“咳咳！”奶妈似乎嗓子严重不舒服。
苏芷蓉哎呀一声，针一偏，刺进手肚子里，举着大喊：“痛，痛死了！”
“呵呵，大小姐被针刺了，太好了！”
奶妈喜形于色。
屋内情形瞬间变了。
苏夫人看过来，吉儿张着嘴，两丫头恶狠狠地瞪着她，苏芷蓉偏着头盯着她。
“这个，这个！”奶妈神色突地一百八十度转弯，带着哭腔：“我的个大小姐呀，你怎么被刺了呀，是不是要请大夫呀，要不躺床上去吧！”
哇噻，不给最佳女演员奖真的是对不住她。
苏芷蓉路人转粉，以佩服兼仰慕的眼光看着她。
“没这么严重吧！”苏夫人本来觉得刺一下没什么，可是，被奶妈这一哭叫，顿时质疑自已的判断。
“那个，夫人别着急，奴婢去看一下！”吉儿走了过来。
奶妈的戏份很足，但，这也太小题大作了，本来想配合，实在配合不了。
苏芷蓉把手指乖乖地举了起来。
小小的红渍儿在指尖，不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大小姐，不打紧，吸吸就行！”
吉儿耐心地指点着。
“对，吸吸，把铁锈吸出来就好了！”奶妈接话的速度让人咋舌。
苏夫人的脸色就放松了。
“会者不忙，忙者不会，手忙脚乱，你这几天在练个什么鬼？”
“娘亲！”苏芷蓉笑盈盈地说：“刚才嘛，是不小心的，别担心哦！”
“担心你个头，想当年，我练刺绣的时候，没几十个洞都不好意思走出去！”
回想起当年的辛酸史，苏夫人的话就像河水一样停不下来。
几十个洞。
苏芷蓉颤抖过后就托着腮细听。
因为，似乎，这只是一个开头。
“我爹，也就是你外公差人请来一个绣娘，长得那个丑样，两只手瘦得只剩骨头，打起人来不需要用板子！”
说到这里，苏夫人一哆嗦。
“哎哟哟！”
这个声音是，娘亲传出来的，不可能吧！
苏芷蓉认真看了看，苏夫人的嘴没动静。
一旁的奶妈说了句：“吓死人了！”
这场捧得太明显，表演太浮夸。
苏芷蓉的眼里就有了不屑。
“哎，这还是轻的！”
苏夫人的感情进入故事里，面色凝重，心情复杂，眼神悲戚。
这这这，娘亲几时有过这种神情。
肯定是经历过什么惨绝人寰，罄竹难书的事。
呵呵，想到这里，苏芷蓉就觉得神清气爽
“到底怎样了？”最重要的是让她接着说下去，听着总比做着要舒服。
“想拖时间是吧！”苏夫人一声怒吼：“接着做！”
讨厌，人家的心思一下子就看穿了！
苏芷蓉又重新拿起针线，缎子。
奶妈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却僵尸似地站着。
苏芷蓉就在心里叹了口气，除了身后多一座肉屏风，招来一阵阵热气，还真没看她发挥出什么作用。
“娘亲！”
苏芷蓉满面堆笑。
“又耍什么幺鹅子？”
苏夫人盯着苏芷蓉，眼神凌厉兼锋利。
“呵呵，不是啦！”苏芷蓉指着奶妈：“那个，不是做什么事都有个打下手的么，我嘛，想请奶妈给我打打下手，这不就快了嘛！”
“打下手！”苏夫人就皱了皱眉头：“什么打下手，偷懒吧，我那时谁给我打下手！”
“娘亲！”苏芷蓉把声音加了几勺子糖进去：“你仔细回想一下，当年，你又累又乏的时候，想不想有个下手！”
“呃！”苏夫人沉思了一下：“当然，可以有！”
“但是，没有人给你打下手！”
“确实！”苏夫人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苏芷蓉努力地挤了挤眼睛，却挤不出一滴眼泪。
惨了，表情不配合。
“娘亲，想想你当年受的苦，我相信，你一定不会让这个悲剧重演的，你一定会给我个打下手的！”
苏夫人眼眶红了：“我的儿，你想叫谁都行，没关系，娘亲没意见，一点意见都没有！”
“咳咳咳！”吉儿实在忍不住了。
苏夫人好像没听到似的，拿出手绢一个劲地擦眼睛。
“上！”苏芷蓉对仍愣在身边的奶妈发出指令。
“上，上哪儿去？”奶妈抬头看了看屋顶。
“帮我拿针线！”
“呃，好的！”
“帮我拿缎子！”
“好的！”
“帮我刺进去！”
呃，好像不对！
奶妈抬头看了看苏芷蓉。
“大小姐让你打下手，你愣着干吗！”苏夫人一声怒吼。
“是是是，夫人！”
奶妈赶紧低下头卖力地刺了进去。
“大小姐，我还是先帮你画个样子，再帮你刺进去！”
奶妈建议。
呃，好像前日绣娘是这么说的，怎么都忘记了。
“呵呵，还是按奶妈说的来！”
苏芷蓉表示很赞同。
“慢着，样子得自已画吧！”
苏夫人也不傻。
呃，画就画。
画什么呢！哎呀呀！
苏芷蓉想了想，先画个圆。
“哇噻，这个土豆好形像！”
奶妈满脸满眼都是赞赏：“到底是大小姐，画得与众不同！”
“呃，这不是土豆，这只是一个圆！”
“嗯嗯嗯，好圆，把中间的往两边扯一扯，把两边的往中间扯一扯就更圆了！”
奶妈很内行。
苏芷蓉白了她一眼，大笔一挥。
“呃，又是一个圆！”奶妈这回看懂了，表情疑惑加疑惑：“要这么多圆作什么，哦，我晓得了，套圆，像连枝花呀，套万字呀，都是一套套的，哎呀，大小姐真聪明！”
苏夫人就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苏芷蓉在第一个圆上加了个尖，中间又加了两个小圆。
“呵呵，梨子，对了，是梨子，中间被虫啃了！”奶妈很是仰慕：“我记得早两天就吃过这样的梨子，生动逼真，大小姐画功了得！”
苏芷蓉无可奈何地在第二个圆里加了几笔。
“这个扫帚怎么放这儿？”奶妈喃喃自语。
苏芷蓉生无可恋，又在外面加了几笔。
“哎呀，我晓得了，原来大小姐画的是一只鸡呀！”
哈哈，奶奶鼓起了掌。
“鸡你个头，没看到尾巴这么长么！”苏芷蓉没好气地说。
“鸭！”奶妈偏着头：“不对，鸭没尾巴！”
“是凤凰啦！”苏芷蓉终于忍不住了，几乎咆哮起来：“这么好看的凤凰到哪儿找去！”
“哎哟哟，吓死我了！”奶妈拍了拍心脏，看了看：“果真是凤凰呢，看，这长长的，嗯，尾巴不错，肥大，嗯，身子也不错，嘴，嗯，也不错，头，嗯，也不错！”
“你这是凤凰！”苏夫人站了起来，来来回回围着条桌转动半天。
“当然是凤凰，凤凰不是有很多种的么，我这就是其中一种！”苏芷蓉拍着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要不，你问吉儿！”
“呃，好像是！”吉儿表情很怪异。
“是么！”苏夫人疑惑地说：“我怎么从没见过这样的凤凰，难道说你在京城到处逛，看到别人画了！”
“呵呵，还是娘亲了解我！”苏芷蓉描绘了一下等会要完成的作品：“是，是有点丑，不过，这是素描，不带色，等下刺绣了，那个金碧辉煌，别提多好看了！”
“是么！”苏夫人脸上疑惑加疑惑再加疑惑。
“娘亲，你这么聪惠而又精明能干的人女儿怎么骗得到你嘛，再说，是骡子是马，一会儿不就见真章了嘛！”
“嗯，那倒是！”苏夫人表示赞同。
苏芷蓉一回头，奶妈已把缎子和画了画的纸夹进绣花绷，递了过来。
苏芷蓉拿在手里，奶妈捏着针，往里一穿，再往外一拉。
“谁刺绣的？”苏夫人厉声斥责传了过来。
“你瞧瞧你，绣的什么玩意儿！”苏芷蓉严肃地指正。
奶妈连连点头。
苏芷蓉朝下一穿，上一提：“看看看看，这是正宗穿针的样子，学学！”递给奶妈。
奶妈就认真地研究了一下，从原路拆了回去，又穿了两针。
苏芷蓉身子一歪，挡在前面：“这个人，这大岁数了，连刺个绣都不会，嘿嘿！”
苏夫人两眼犀利地看过来。
苏芷蓉一转身，又刺了两针：“要这样，这样！”继续歪。
奶妈继续拆，继续刺。
“行了！”苏夫人站了起来：“你当我不知道你在搞些什么鬼！”
苏芷蓉一哆嗦。
苏夫人就走过来，从奶妈手里接过绣花绷看了看：“你以为我要看你绣一整只凤凰呢，要知道，那可是没十天半个月绣不好的！”
“夫人，您看，这都是大小姐指教的！”
奶妈很谦虚。
“嗯！”苏夫人细细看了看：“倒也不错，针法走得老练！”
呵呵，别这样夸，再夸我会不好意思的！
苏芷蓉小脸儿都红了。
“奶妈，你这十多年没刺绣了，针法倒是不错！”苏夫人夸赞了一下。
呃，等等，夸的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