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二十一 21病区（一）

“嘿，这么巧，看书呢？”

杨克站在可飘面前，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是的，真巧呢！”

在这个场合的偶遇起先让可飘有些意想不到，但还是大方地回应。

“你喜欢这里的书？”

“是的，我想了解一下家乡的历史和文化。”

杨克也夹着几本书坐到可飘的对面，俩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那么你呢？据我所知，多数女生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可飘正打算低头再翻上两页，听了杨克的话乐了，不由咧嘴一笑，

“照你这么说，女生只应该看娱乐杂志不是吗？”

“不，但我觉得你和其他的女生不同。”

“哈哈，那你一定是想错了，其实我最爱的还是美食和帅哥。”

“那当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每个人欣赏的方式不同。”

俩人再次相视一笑，杨克很健谈，轻松地带动着话题，整间阅览室里静的只能听见他俩的声音。

“对了，日本那边有家杂志社托我拍一组江南古城的采风，可以请你当我的麻豆吗？我猜你这样的女生一定更有发现美的眼睛。”

“啊？这……”

“这是我之前的一些作品，让美女见笑。”

杨克说着递上几本最新的旅游杂志，当看到封面上的女明星的那些唯美系写真， 照片上的模特或是吊带滑落在胳膊上，露出一侧香肩，或是躺在落满花瓣的圆床上高高抬起美腿，香艳的内衣在裙摆中若隐若现……可飘也曾幻想过成为那上面的女主角，但让她面对这么一个不熟悉的男生的邀约，她还是有些顾虑。

“不用着急做决定，时间不早了我们不妨一起出去吃个饭。”

“那……好吧。”

可飘想了想，没有拒绝。俩人就这么一路聊着走到校园里，迎面却见着林月急匆匆地跑来。

“林子，去哪？”

“找佳哥问点事，要一起吗？”

这时他瞥见站在可飘身旁的杨克，于是说，

“噢，你有约了吗，那一个人去也行。”

“不，一起去。”

可飘说着回头冲杨克略带歉意一笑，

“不好意思，那么改天吧，刚才说的事情。”

“没问题，跟你聊天很愉快。”

杨克也回以友好一笑。

……

来到佳铭的住处，敲了很久门才缓缓打开。

佳铭今天气色显得格外的差，消瘦的脸颊像是涂了层淡淡的黄蜡，闷热的天里身上还紧紧裹着条薄毯，手里端着杯热腾腾的开水，显然是病了。

“佳哥，身体不舒服吗？来之前该跟你通个电话……”

“一点小病，不打紧。”

佳铭笑着摆摆手，像上次一样示意他们随便坐，顺手拿起茶几上的体温计瞥了一眼放回原处。

“你们这趟来，是想问子舟的事，对吧？”

俩人点了点头，都没说话，他们也不知该不该在佳铭这种身体状况下追问其他事情。

“我托警队的朋友问了，子舟藏毒的嫌疑基本可以排除，看来是一场误会，但是他现在身体状况不稳定，正在接受治疗……这些事情校方已经通知了家属，你们可以不必太多担心。”

“那么佳哥，你知道他现在人在哪儿吗？”

“……”

佳铭沉默了会，说道，

“这些涉及到个人隐私，本不应该告诉你们……”

“不，我必须知道。”

林月打断了他，态度很坚决，他说着递上了那本红色的日记本。佳铭有些诧异，但还是接过翻看起来，一旁的可飘也凑过脑袋。

“没想到，没想到……要是我能早一点察觉，结果不该是这样……”

佳铭翻了又翻，视线最终定格在日记本上有字的最后一页，眉头拧在了一起，表情很痛苦。

“但是有一个人肯定察觉到了。”

“你指的是？”

“主动要陪她去找那口井的人。佳哥，你听说过那口井的传闻吗？”

“没有。”

“我也没有。”

佳铭和可飘都说。

“当你意识到你的朋友不正常，非但不去阻止她迷信那样的传闻，反而还热心地提供各种帮助，这不让人感到奇怪吗？还有，这本日记为什么会出现在我们宿舍，我想这些事情只有子舟才清楚，如果不尽快找到他，我怕再也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

“而且，学生有藏毒的嫌疑，警察和校方既不找辅导员协助调查，也没有向其他同学走访排查，更没有公告案情进展，反倒是鬼鬼祟祟抓人拼命封锁消息，他们是想掩盖什么？”

佳铭抿了口杯中的热水，看似很艰难地咽了下去，

“其实这些我也有想到，这里边的水确实比你我想的要深，我不想让你们卷进去……”

他说完拿过手机转发了条短信，不多会儿林月的手机响了，是佳铭转发来的。

“佳铭兄，托我所查之人现在附院21病区接受治疗，如非要紧之人千万慎往，切记！切记！”

“原来是学校的附属医院，可为什么像是不让人去的样子？”

看来也是别人发给佳铭的短信，林月和可飘像是明白了什么，但又对短信末尾那两个“切记”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本来想下班自己去一趟，可你们看我这样儿……”

佳铭苦笑着摊了摊手。

“你们要去的话，我也不拦你们，只是现在赶过去的话可能快过病房的探视时间了，你们穿上白大褂，带上刚发的见习生胸牌，也许行事能方便点儿。记住，有任何发现都不要轻举妄动，第一时间跟我联系”

“佳哥，你安心养病好了，有消息了我们随时联系你。”

林月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

南江医科大附院新院区也坐落在江边，但和“鬼城”的方向正相反，如果从天空中俯瞰，它的建筑布局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大蜘蛛卧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彰显着这座省内首屈一指医疗单位的实力。

林月和可飘打车赶到医院大门口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不给力的天空又飘起了霏霏细雨，雨幕中急诊大厅几个鲜红的大字分外显眼，很多前来求医的人们携儿带女就这么七歪八倒躺在挂号处门外的湿漉漉的台阶上等待第二天一早的放号。

“请问，21病区在什么位置？”

俩人向导诊台的工作人员询问，对方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眯缝着眼打量了他俩一翻，没有做声继续解答着别人的询问。

“你好！ 请问21病区在哪？”

林月声音抬高了八度，对方终于反应过来，随手指了指身后，脸上挂着不可名状的奇怪表情，

“你自己看看，哪里有21病区。”

他身后是一张全院建筑分布图，上面清楚标明了1至20个病区的位置，唯独没有21。

“竟然没有？怎么回事！”

正纳闷着，身后涌上来的人群已经把俩人挤到后边。

“既然来了，去找找吧。”

“嗯！”

从急诊楼的后门出来，是一个空旷的广场，除了孤零零散落在广场边缘的石凳，蒙蒙细雨中几座地灯发出阴冷的光线映照着广场中心一座雪白的塑像——美丽的白衣圣母爱抚着座下一群小天使，这正是这所曾经西洋传教士创办的教会医院留下的历史遗迹。

广场分出几条不同的小径向着院内不同的建筑区域延伸。这里是院区的内部，因为住院部和手术大楼夜间通常并不对外开放，因而相对于菜市场一般的急诊大厅来说要冷清不少。

“按照数字顺序的话，如果有21病区，那应该是在那个方向。”

可飘似乎比较熟悉这座医院的布局，她看了看指示牌略作沉思指向了其中一条小道。

小道埋没于一片不大不小的竹林中，望不到尽头。这条路比想象中要长，起先路上偶尔还能碰见一两个穿白大褂的人，就那么擦肩匆匆而过，看不清面孔。再往后走就看不到一个人影。急诊大厅那边传来的喧闹声也渐渐被抛在背后，耳边只剩下穿堂风穿过林间发出瘆人的呼呼声，照进这条小道的光线也越来越微弱。

不知走了多久，穿过这片竹林，似乎是到了废弃的老院区，前方的建筑明显破败起来，路也越发的黑暗，这样的环境不由的让林月和可飘想起那个让他俩心有余悸的地方，只是俩人谁都不想先提起，俩人只是闷着脑袋没头苍蝇一般向前走着。

而且，越往前走越有种难闻的怪味窜进鼻孔，那味道像是过期的肉制品腐败的味道。

俩人走到一所老旧的小屋边停住脚步，这里的气味变得尤其浓烈。

“我想病房不会设在这样的地方……”

可飘忽然感觉脚踏着一个毛烘烘的物体，因为这里已经是一片漆黑，蹲下身子借着手机的光亮凑近一看，不由得让俩人身上一阵恶寒——那是一只白兔的尸体，通体雪白， 圆瞪着两只红彤彤的眼睛，身子凝固在一滩黑色的积血中。

一旁那座小屋的墙上写着几个字——实验动物遗体丢弃处。墙上有个倾倒口，里面泛着幽幽的紫外灯光，那里边堆满了各种动物的死尸。

“啊……啊……啊！”

林月突然抱住脑袋叫出声来。

“别怕，是实验动物啦，我们不是也做过的……”

可飘刚想笑他胆儿小，当看到林月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眼睛鼻子眉毛都痛苦地拧到了一块儿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不，不是……你听到没有，警笛的声音……跟我在江边听到的一样……”

“警笛？哪儿有……”

可飘心里疑窦丛生，她警觉地环顾着四周的环境，然而除了低声嘶嚎着的穿堂风声，她并没有听到什么。

“那声音，我时常会听到……这一次比往常来的更凄厉，你没听到吗？那声音里边我听见好多人在哭喊嚎叫，好像正在遭受严刑拷打。”

林月的话让可飘这个向来胆大的女孩也感到有点脊背发凉，这么一说她果然感觉到一个声音自他们从广场那边走过来时就一直在院区里回荡，起初她还以为是住院部晚间播放的催眠曲，但现在仔细听来又不像，尽管不是什么凄厉的警笛，但那也不是一首和谐、完整的曲子，像是一堆怪异的半音乱七八糟凑成的怪声怪调，每一个音符都像是指甲划过黑板产生的，不刻意去听没什么，但久而久之听了让人觉得异常恶心。

可飘竖起耳朵来仔细分辨着耳畔每一个音符的来源，最后发现那个声音竟然来自——地下！

“林子，太晚了，我们下次再来吧！”

“不！”

林月一把抓住可飘的手，猛地站起身来，眼睛死死盯住前方，他的举动吓了可飘一大跳。

“这个声音困扰我太久了，今天好不容易找到这里，一定要找到音源在哪。”

他说完就拉着可飘一路小跑起来，尽管那个怪音时刻回荡在耳旁像是要割裂神经一般阻挡他们继续前行。

就这样，再往前摸黑跑上一段，声音随着俩人的脚步在一栋小楼前戛然而止，那是栋精致的三层立方体小楼，整个小楼被亮晶晶的蓝紫两色玻璃包裹着，玻璃透出病房里昏暗的灯光，就像是个微型的水立方，不仔细看的话甚至看不到它的入口在哪，小路到这里也走到了尽头。

“我想，这里就是声音的源头，也是我们要找的地方。”

可飘指着那建筑门框上的标牌说，标牌上写着——特护21病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