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麦冬手里的鞭子就要抖起来,华晟忙低声道:“别动,没事。”
麦冬持鞭不动,却依然充满戒备的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华晟微微皱眉,她现在穿着中衣,长发披散,没有围胸,很容易穿帮……
她面色微沉,心里反反复复的叹息,明明生气,却又忍不住想:这可不就是陈淮亭一贯的行事作风嘛。
陈淮亭不以为然的横了麦冬一眼,麦冬就觉得那视线像在自己身上刺了一刀般,汗毛根根立起,头皮直发麻。她随着陈淮亭的动作,转动着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手的姿势,蓄势待发。
陈淮亭却根本没有再将视线落在麦冬身上,她视线绕过挡在华晟身前的苏木,盯着华晟。
黑发落在白色的中衣上,显得如缎子般幽亮,泛着烛火红黄的暖光,让他刚从外面迎着冷风奔波,而揣了满怀的寒意也渐渐消了。
烛光同样落在华晟的脸上,那张本就绝色的容貌显得更加出色,沐浴后泛红水嫩的皮肤,让人心里隐隐微颤,那双红润的嘴唇和白皙的面颊,在黑发的映衬下,都显得更加白皙粉嫩,那双瞪着自己看的圆眼睛带着点怒意,却又夹杂着无奈和她自己也未察觉的纵容,很是娇俏可爱。
他看着她时,便总是忽略他是个男孩子这件事。
陈淮亭微微攥起拳头,来时路上,他一直在努力告诉自己调头,可终究还是到了这里。
他坐到桌边,自己端起还热着的茶壶,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随即喝了一口,入口温涩,茶不是什么好茶,盛在温热。
华晟摆了摆手,让麦冬和苏木放松到边上忙自己的。
苏木戒备的瞪着陈淮亭,那眼睛里的神色仿佛在说:哪有你这样的,半夜创姑娘家的‘香闺’。
“陈——”华晟刚开口准备叫陈大人,便被陈淮亭给瞪了回去,她本来是有气的,这样夜闯吓唬人,她就只想喊他一声‘陈大人’而已。
“言真哥哥怎么跑来了?我大伯可知道你过来?”华晟有些不悦的问。
陈淮亭恩了一声,“这路上我安了人在你边上保护你,没有人知道,也不会被人发现,你放心,作为你的底牌,他们应该可以保你安全。你若需要他们,便在夜里门柱上刻一个十字,他们就会出来见你。”
华晟挑起眉,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陈淮亭,这样一路跟随却不会被任何人发现的暗卫,可不是一般人养的起的,陈家有这样的暗卫很合情合理,可是会派出来保护她这个无亲无故的人,却让她有些吃惊。
“可即便他们跟着,我也还是有些不放心。”陈淮亭皱眉,看着她这张脸,有些丧气,她就不能老老实实在家呆着吗?长成这样的男孩子,就应该足不出户做学问。
华晟瞪着他,真担心他说他不放心,所以要一路跟随。
“这个给你,你随身带着。”陈淮亭将一个东西递给华晟,“每天都戴在手腕上,拢在袖子里,晚上睡觉也不要摘下来。这里这样……就会牵动机关,从这里射出刺箭,可以用三次。”陈淮亭将东西放在华晟面前,教她使用。
华晟越来越吃惊,这样精致的机关暗器,千金难买,他居然就这样给了她?
“言真哥哥?”
陈淮亭探口气,“秦相叫我关照你,即便你离开国子监,我也定会努力保你周全。”他想了想,又有些气急败坏的道:“若这样,你还是没能回来,那也是命运使然,谁也救不了你。”
就好像如果这样她都死在外面,也未免太笨,这么笨还活着干什么。
华晟咬着下唇,看着陈淮亭的样子,突然原谅了他的所有离经叛道,原谅了他那次在国子监里夜闯她的房间,爬上她的床;也原谅了这次他跳窗闯进来。
“今晚言真哥哥怎么办?也住在驿站吗?”华晟拎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茶,温声问他。
这世上爸爸和哥哥待她好,是为她的亲人。可陈淮亭非亲非故,却这样用心的待她,她不会真的只当他是为了信守与父亲的‘保护她周全’的承诺而已,那也未免太过木讷和自以为是了。
陈淮亭看着华晟的笑容,突然就控住不住自己,他不知不觉便伸出手,按在了华晟的手上,掌心下温热的小手软软的像没有骨头一般,滑腻好摸,他微微拢了五指,便轻易将她的小手拢在了手心里。
看到华晟温和的笑容变成惊愕,他突然发自内心的颤抖,那种惭愧,那种羞耻感,让他抑制不住的讨厌自己。
她为什么要这样温声对他说话,感激他吗?她却不知道,他这样待她,是动的怎样龌龊心思。
他猛然一甩手,霍地站了起来。
宽厚的身形拢住烛光,身后拖出宽大的影子,半个屋子都笼罩在灰暗之中。
华晟有些反应不过来的吃惊看着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不知道这样的状况下自己应该有怎样的反应。
陈淮亭双脚焦灼的粘着地板,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他怎么就把自己置于这样尴尬的境地?
在他这样的年纪,没有洒然的与她交往,没有率性的与她称兄道弟,没有去追逐名门闺秀,却站在这个官驿的二等房里,站在秦华晟这个少年人面前,如此尴尬羞耻的把自己暴露在这烛光下,暴露在她澄澈的双眸中。
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丑恶吗?
她这样信任他,因他对她的用心而感动,他却怀揣着那样的心思。
他又与那些痴肥而在府里养***的腐朽官员有什么差别?那样让人恶心。
他为什么就不能忍耐住,为什么就不能纯粹的以一个朗朗男儿的样子,站在她面前呢?
十三岁他就去了西北,所有的一切苦难他都能让自己坚韧,所有的为难,他都能咬牙忍过去。磨练了那么多年,他早已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儿郎,变成了一个身经百战的军人,可现如今,他这样坚硬的人,却把自己最难以启齿的难堪展露在了秦华晟面前。
他最不喜欢被他看扁的那个人。
“保重。”艰难的发声,他转身又迅速推窗离开。
没有落地的声音,除了窗子轻微碰撞窗框的声音外,夜又恢复了静。
华晟看着窗口,有些傻眼。
麦冬和苏木眼观鼻鼻观心,满脸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我们是木头’模样。
华晟攥拳,伸展,再攥拳,再伸展,手背上却还有被陈淮亭掌握住摩挲的微麻。
所以……她是被轻薄了吗?
再一次?
陈淮亭……言真哥哥……陈大人……他又是出于什么原因,这样待她呢?
他喜欢少年人吗?像一些父亲绝不让她看的话本子里写的那样吗?
本就有些认床的华晟,这一夜睡的不太好。
懵懂的少女面前,突然出现了超出她能力反问的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