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子寒像是受了很大打击似的转身狂奔了出去，我伸出手“哎”了一声，还没“哎”完，他人就没了影，我叹了口气，心里莫名慌张了起来，但瞥眼看到左骁的眼睛，又有些愧疚起来，我心不在焉的扫视四周，转移了话题，“我们怎么回来的？”现在我们已经回到了楼家，这中间的过程，我一无所知，难道就被人像尸体一样搬来搬去的吗？
“是楼家的人找到了我们······”左骁的神色又像之前一样变得冷清起来，说话不带一点情感，像这种情况，是不安让他把自己包裹了起来，不敢让其他人看出他的任何一点情绪，我已经悟出来了。
其实，左骁这个人，算是对念柔用情也是很深了，只不过他爱得压抑，要顾忌很多，挣扎，放弃，再争取，直到后来两人相互嫁娶所非人，他没有南宫煜那么随心所欲，也没有那种强烈的占有欲和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这场硝烟，除了念柔的心之所属，左骁就是败的，一败涂地。
并不是他为念柔做的不多，他其实很讨厌杀戮，很不喜欢征战沙场，也不喜欢入朝为官，他的心愿其实也和念柔的一样，有一席安栖之所，有一个相守之人，与之偕老，共看烟雨。可是他入朝为官为了我，出征建功为了我，与父反目为了我，欺君忤逆为了我，举兵造反为了我，踏入黄泉为了我，苦熬等候为了我，撇弃轮回为了我。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不敢坦然面对自己感情而又胆怯的我。是的，他造反了，原因，和南宫煜也有些关联，那小子不是犯病嘛，经常做一些不着边又大不韪的事，惹怒皇帝，那老人家一怒之下说我是红颜祸水，祸国殃民，把南宫煜毁了，所以要把当时还是南宫煜王妃的我送给边疆蛮夷，然后左骁火了，南宫煜更加也火了，两人结果友好的结盟了，兵分两路，一边跑来劫亲，一边逼宫，结果呢，哎···这孩子太没心眼，被杀红眼的南宫煜当时暗算了，我呢，见不得大家为了打打杀杀，你死我活，就在左骁面前自杀了，之后嘛，大概和楼子寒说的那差不多了，南宫煜被收拾了，只不过，他死不了，不但自己死不了，还弄得我也死不了，还费劲弄了好几世的容器才让我复活，想到这里，我就委屈得想哭。
有一种，明明是当事人，事情皆因我而起，但又感觉我是最无辜的那一个，什么我都不知道啊~
这傻孩子干嘛对一个死人念念不忘，搞什么诅咒，我的父母，还有亲戚朋友，全被祸害了，让我拥有这么灰暗的童年。我不禁抽了抽鼻子，又回到现实中来，“那···个念柔公主的尸体······”
左骁眼中似乎有一丝悲痛闪过，我不明所以，宝月就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接过我的话，为我解答了疑问，虽说是拄着拐杖，走路还是挺快的哈。
“那个尸体本来就是南宫煜的一个念想，强留保留下来与他合葬的，变态心理而已，不必理会，你本尊都已经苏醒了，那个尸体自然完成了使命，化为灰烬了。”说得又快又流畅，毫无半点悲天悯人。我的天，你之前不还痛心疾首的对着棺材回忆往事来着吗？这脸变得···让人应接不暇啊。
“是啊，柔···”左骁看了我一眼，似乎很在意我之前说的话，强硬的改了称谓，“肜儿已经在这儿了，已经没有必要多出一副身体了。”
“还习惯吧？音差不多的，应该不难改吧，如果你实在改不了也没必要的······”我一听他那句“肜儿”，整个人都乐开花了，笑吟吟的对他表示出我热情的友好，要知道，没有一个人这么亲昵的叫我名字呢，我很感动的。
“那个······”宝月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欲言又止的看了看左骁，又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下说，“左将军，我有话要跟公主说。”
“好。”左骁也二话不说就站起来往外走，一点被排挤的难过都没有，出去的时候还不忘给我们带上了门，总觉得，好轻车熟路啊。
“你的腿没事吧？没想到你会冲出来帮我挡那一脚哈，不过那一脚也太厉害了点吧，都把你踢得杵拐杖了？哈哈···哈······”我本来想开个比较轻松的头，说个笑话，缓和一下紧张气氛来着，结果说完，我哈哈哈三声大笑，最后一个“哈”硬生生的被宝月的毒辣眼神给压了下去。
见我老实的低下头收起笑容后，宝月才一脸阴森的看着我很气的说了句，“我当时是脑子被门挤了，才会干那蠢事，就算我不上去，你也没事，顶多就飞出去而已。”
顶多···还只是飞出去？那已经很严重了好么，你怎么能说得那么冷血无情呢？不过，他说的话似乎别有深意，这不，他又接着说了。
“你的身体和常人异常，你知道么？因为你是不死的人，或者说，已经死了的人。”
我表现出非常心情沉重的样子，点了点头，紧抿着嘴不说话，证明我现在真的很混乱。其实我从刚开始那会儿，自己被那个二棍子说是没有轮回的时候，就一直没有一刻没在意过，尤其在被车撞后，身体的反应异常，我更加确认了，我说不定就是和南宫煜一样，是个已死之人，或者没有轮回过，楼子寒虽然一直开导我，但是我心里还是确认了，也许我接受能力太强了点，也没感觉出多么的震撼，反正也不影响我的生活，嘛，无所谓了，只是，我的父母，还有被我一直牵连的家人，真的很对不起她们······我现在更在意的是······
“宝月，你这几世是怎么过来的？”
生生世世的记忆，生生世世的轮回，生生世世的苦守，比起左骁那种封闭灵体沉睡过去的等待，宝月这样的才更加幸苦，他会一次次出生，一次次死亡，一次次看着曾经最亲密的人却不能相认，再失望的看着她一次次死去。这其中的悲凉落寞说不清，道不明，只有他本人才最清楚，对他来说，这实在太残忍。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他阴阳怪气的本质没变，心性却便变了那么多啊，到底是遇到了什么事才让他从那么乖巧的一个孩子变成这样刻薄刁钻的人妖的啊？我都想哭了~
宝月掏了掏耳屎，一脸茫然的看向我，“啊？你说什么？我没听见，再说一遍。你说话怎么那么小声啊？吃的饭到哪去了？”
······我耷拉着眼睛无言的看着他，无所谓的甩了甩手，“没什么，当我······”
“放了个屁。”
宝月面不改色接了过去，我心里直憋屈的想叫嚷，“我说的是当我什么都没说！别胡乱篡改人家说话的意思啊。”可是这句话我敢说吗？明显不敢，这家伙虽然是我曾经的跟班，但也是好几世前的事，现在我敢拿生命担保，他是绝对不会对我奴颜屈膝，相反会在我惹恼他后毫不留情的一脚踹过来，这点毋庸置疑的。想想真是苦啊。
“你怎么想的？”宝月突然扔了拐杖，坐到了床上来，很自然的坐到我旁边，心平气和的开口。
其实我对宝月君的印象大于小宝的，他嚣张跋扈的样子已经深入我心，现在这么亲和，我倒觉得自己在做梦，有种不真实感了。
“想···想什么？”我声音尽量放轻放低，笑容堆得满脸。
“左骁和楼子寒啊，我和子寒可是听到你跟左骁说了要重新开始了，而且，你就真的信了他就是左骁了么？”宝月的眼睛紧盯着我看，像是要看穿我一样。
“其实我就顺着他那么一说，没想太多，总觉得心里确实有个遗憾，没能和他好好谈场有始有终的恋爱，至于楼子寒嘛，你看，我和他，根本不是一个时间线的人吧，我已经···已经不能算是正常人了，他那么好的人，不该和我结婚的，他的家训也是奇怪，干嘛要找到我这样的人来结婚，找个更优秀的不是更好吗？”我说着说着，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挠挠头，尴尬的笑着。
“还有呢？”
“哈？”
“我问的还有一个问题，你就真的信了他就是左骁吗？”宝月极不耐烦的拍了拍床框，眼睛狠毒的盯着我，吓得我又是一阵恶寒直袭头顶。
到底是做过他主子啊，这辈子换我做孙子了，真是风水轮流转，出来混，迟早要还的。
“我信，我当然信，他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非常熟悉，南宫煜没有那种眼神，再说，南宫煜至于这样吗？我复活，不是他最希望的事吗？怎么会装成左骁啊？没必要啊，这不等于看着自己的爱人出轨一样吗？”难道他对自己老婆出轨喜闻乐见？戴绿帽子戴嗨了？神经病啊。我很清楚的分析给宝月听，从我对左骁一开始的印象，和他有意无意吐露的只言片语，总结出，那是左骁的记忆没错，至于南宫煜，确实不知所踪了。
“那么你的意思是，要和子寒解除婚约吗？”
我差点没掉下床去，硬撑着身体坐正，憨笑的看着宝月那张柔美的脸，难道我们不在一个频道？怎么岔话岔得那么自然？但我心地善良，就不跟他计较了。
“这个嘛···是迟早的事了，得去跟楼子寒商量，也要楼家同意，毕竟楼家是因为家族遗训才让楼子寒跟我订婚的，所以可能有点困难。”
我说完话，就等着宝月说话，可是宝月却双手抱臂一脸怪异的看着我，若有所思，然后我就保持这不失礼仪的微笑和他面对面相视，就在我笑容都要僵掉的时候，宝月终于开口了，只是语气有那么一丢丢调侃的意味，“没想到你变聪明了啊，能把事情想到有那么一丢丢复杂化了啊，我可是真是欣慰啊。”
“是吗？多谢啊。”我很老实的接受了他的称赞，虽然，他并不是真的在称赞。
“我没夸你呢。”宝月瞬间就垮了脸，“不过···你倒是比起以前···我说的是你还是公主的时候，比起那个时候，你现在更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敢说自己要什么，这个，总是好的。”宝月的脸像是回忆到了以前，露出了一抹浅浅的笑意，眼神里都是朦胧。
我忽然发现，宝月的容颜虽然和小宝有七八分像，乍一看，几乎没什么不一样，但是认真看就能看出五官确实有些差异，现在的宝月可比小宝好看多了，更加精致，如果不是带把的，呃虽说小宝也没带把，是个女人的话绝对是个抢手货！果然男人浪起来就没女人什么事了。
那么说起来，是不是我的脸更附和古代人的审美，我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是一阵叹息，怎么就被两个有名有利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的，还把三个人的人生都毁了，说是红颜祸水一点都不过分，万死难辞其咎啊。
好气啊。
“以前，还有现在，都幸苦你了。”这句话我几乎是嚷出来的，做小宝的时候，总低着头，没被人发现你的美，做宝月君的时候，性格太怪异，没人敢发现你的美，你说你这貌美如花的容颜辛苦不辛苦？
“你要死了！突然喊那么大声？”宝月不满的捂住了耳朵，皱着眉头冲我呵斥了一声，我看到他手都扬起来了，心里一惊，赶紧缩了缩脖子，他又把手放了回去，悻悻道，“知道我幸苦，以后对我好点。”
哎？我一脸懵逼，反复理解他的话，猜想，他是不是理解错什么了？我说的是他的美貌，不是他，虽然说他以前现在的确照顾我，但是我也没怎么给他添麻烦啊？幸苦什么的···不存在吧？就算存在那也是小宝的那时候，现在···呵呵，想起来我都浑身发寒，我想到的只是他的暴行而已，还要我对你好点？exm？没搞错吧，这种话怎么有种要托付终身的味道呢？米菲尔，来把你家宝月君拉走。
“我···我会的。”他话都说了，我总不能装没听到吧，于是我含泪，有苦难言的答应了他。
得到我的承诺，宝月又重新拿回了拐杖，在走之前帮我拍了拍肩头，我知道那是他是小宝的时候，帮我拍肩头污渍的动作，我肩膀脏了么？“你现在有没有得偿所愿的感觉？左骁和你能再次重聚，你开心吗？呵···我问的什么问题，你们那么相爱，又是跨过千年才能不必顾忌任何人，任何事，光明正大的在一起，肯定会更加的珍惜彼此···”
宝月自己自嘲了一声，低头喃喃自语，一步一顿的走到房门口，眼看就要开门，本来我一千个巴不得，希望他能更快离开，这样我一直提着的心才能放下来，不用那么紧张，不用那么担心得罪他莫名其妙挨顿打骂，可是听到他那么一说，我就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堵着，很不舒服，觉得不释放出来，这一天我都别好过。
“其实···我应该对左骁情有独钟，喜欢得不得了，好像这样才对，但是······”我烦恼的抓了几下头发，看到宝月转过了身，我就急了起来，迅速组织语言一气呵成，“但是我觉得可能是我的问题，我现在看到左骁虽然还有心里有感觉，但总觉得已经从那种深爱变了质。”呜呜呜···总结来说，我变心了吗？我是个坏女人，薄情寡义，我对不起你啊，左骁~
“你···什么意思？”宝月一脸困惑的看着我，但是我都看到他在往回走了，不会要打我吧？
想到有可能被宝月狠揍一顿，我就秒怂了，“就···就像现在的你···让···让你···现在给···给我下跪叫······叫公主，你···你还做得到吗？”天啦撸~我在说什么啊？
“当然不可能！”宝月如我所愿的吼了出来，“你以为你现在多了不起？让我下跪？呵？”他最后的一句“呵”饱含了一言难尽的嘲笑。
什么叫做自取其辱？我这就是。
“是是是，是我僭越了。”现在我要做的事就是赶紧赔笑，生怕诚意不够，还翻身下床弯腰作缉，这种既视感，不是一般的强。
“不管是左骁还是南宫煜，只要不再让你受伤，我就可以全力支持你们，我是这样想的，可是你现在说···感觉不一样了？”宝月难以置信的看着我，加快的步伐，差点没摔倒。
“我···我也不想啊······”这···感情的事，说不准，谁掌控得了啊。
“好，很好。”宝月突然大笑了起来，用力拍了拍我的肩膀，那劲儿用得差点没把我拍脱臼了，可是我还是强笑的忍着，虽然不知道该不该笑，总之他笑我就笑吧。
“我怎么觉得现在你特别有魅力？”宝月笑眯眯的对我又是一阵赞许，努了努嘴道，“继续保持你的想法，很好。”
哎？他这是···默许我···“你不是该斥责我吗？”我冷漠无情无理取闹啊。
“斥责你什么？无情无耻无理取闹？”
哇~宝月料事如神啊？我心里想什么都知道？就差了一个词，太危险了。
宝月给了我一个充满暖意的笑容后，揽过我的肩膀，边走边温柔的对我说，“这都过去多少年的事了，谁谈个恋爱能谈那么久，多腻啊，人心多变，你不要有压力，什么千年不变的誓言，美丽的神话，谁信谁傻逼。”
我忘了，宝月不是一般的宝月，他一开口，肯定震惊四座，平地惊雷，他已经不是默许了，甚至已经达到了怂恿的地步。
他还在一瘸一拐的在房间转悠，拉着我一起，因为揽着我肩膀的缘故，总感觉他每走一步，身体都会因为不平衡倾斜到我这里，然后我就很吃力的承受他高大的身躯传来的重量，怎么都觉得我是一个行走的拐杖，还附带了很多表情，比如现在，就是哭笑不得。
“可是我又没说对左骁没感觉了。”
“这个就等时间验证了啊，如果你后面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他，你们就结婚，皆大欢喜，如果你发现自己没那么喜欢他了，就找个人嫁了，也皆大欢喜。”宝月云淡风轻的说着，摊开手，一脸的理所当然。
我望着他的脸目瞪口呆，总感觉，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
“不行，不行，我···我不是寻常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连连摇头，不同意宝月的说法。
“不老不死，容颜永驻，这不就是你们女人渴望的吗，你现在就有，多好的资源？”宝月一副“你不要可以给我”的表情。
“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啊！”你是认真的吗？宝月君？我现在都疲惫得不想解释了。
“我知道你的意思。”宝月一改面色，脸色凝重起来，脚步也停了下来，看向了窗外，让我看不到他的表情此刻是什么样的，但是他说话的时候，却开始又低沉了起来，“左将军本来不应该存在了，他的身体已经化为灰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能利用南宫煜的身体也复活了，你知道这叫什么吗？身死魂不灭，就是尸，但是他的灵魂，却该去轮回的，如果你能让他对你死心，舍弃红尘转而轮回的话，对他来说，是最好不过的结局，这世上，已经不需要再多一个像南宫煜那样的怪物了。”
我知道宝月没有明说，但我知道他本来的意思是，“这世上，已经不需要除了我和南宫煜那样的怪物了，再多一个只会更麻烦。”
“宝月。”我看着面朝阳光的宝月轻声叫唤了他一下，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的，就问了一句，“你怎么会带着记忆轮回的？这似乎，也不寻常。”某种意义来说，也跟不死不灭一样了。
宝月很轻微的叹了口气，虽然很轻，但是一直屏住呼吸的我还是听见了，但是他转过脸，却笑得既轻松又洒脱。
“因为，我也是被南宫煜诅咒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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