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琇莹走进去时，姚传光正负手背对着她。
“祖父。”她屈膝行礼，恭敬的说道。
姚传光转过身，看着这个孙女，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顾氏刚刚生下她，因为她是姚家第一个嫡出的女孩，所以在姚家很受重视，真真是娇养着的。他略抬了抬手，“不要拘束。”
姚琇莹就顺势起身，“不知祖父唤我过来有何事？”
姚传光踱步至圈椅前坐下，伺候他的老嬷嬷忙斟了两杯茶水。
姚琇莹眼角余光扫过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图，一眼就看到了深红色的印章，四个朱红的楷字，“王存中印”，想来是前朝文人王苻的墨宝了。
“坐吧。”
“是。”姚琇莹其实也摸不清姚传光唤她过来有什么事情，但还是恭顺的照做了。
姚传光并没有立即说话，似乎在斟酌词句。姚琇莹并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焦急忐忑的神情，枫叶和陈嬷嬷心里却是有些不安。
过了好一会儿姚传光才开口，“莹姐儿也快及笄了吧？我还记得你的乳名，似乎是叫……”姚传光想了许久还是没有想起来。
姚琇莹便接口说道:“孙女也不记得自己的乳名了，想来是没有的吧。”
姚传光继续说道:“你是如何知道沈二公子是站在三皇子一边的？”
“沈二公子是三皇子的伴读，沈德妃无子，而三皇子生母齐淑妃与沈德妃又是表姐妹，沈二公子站在三皇子一边并不难猜。”沈德妃是沈皓楠的姑母，膝下只有一女，晋国公府沈家和庄国公府齐家一直是姻亲关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三皇子登上了帝位，对沈家也是大有裨益的。尽管晋国公还未明确表示支持三皇子，但是沈皓楠与三皇子亲近，世人都是看在眼中的。
姚传光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你也长大了，考虑问题也有自己的见解了，我们姚家一向忠于陛下，以后无论谁即位，姚家都是侍奉新君如侍奉当今圣上的。”
姚琇莹低下头看着脚底镂刻着莲花纹络的青砖，没有说话，她知道姚传光也只是这样与她说说而已，并非想听她说什么。事实上，姚传光并非当真持中立立场，只是因为还在观望罢了。
当今圣上有不少皇子，然而拔尖的也就只有齐淑妃所出的三皇子、谢贵妃所出的五皇子以及董贤妃所出的六皇子。这三位皇子都是皇储之位强有力的竞争者，姚传光现在还未站队只是因为他还在犹豫。陛下身体还健朗，再活个一二十年毫无问题，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过早站队难免引起陛下猜忌。
不得不说，姚传光真是只老狐狸。前世他怕与沈家结亲可能给姚家带来麻烦，怎么也不肯让姚琇莹嫁给沈皓楠，甚至将她软禁起来。可惜那时候姚琇莹铁了心要嫁给沈皓楠，哪里肯听姚传光的话？姚琇莹在孟氏和姚琇茹有意无意的帮助下，偷偷逃了出去，她去找了沈皓楠，满心满眼以为自己奔向了幸福，谁知却是无比黑暗的深渊，她被狠狠推下深渊，摔得粉身碎骨。
姚传光忽然感觉到这个孙女一瞬间变得十分阴冷，他再仔细去看她，却发现她依旧垂眉顺眼，只是这种温顺却和从前见到他时的战战兢兢又不同。从前姚琇莹最是怕他，见到他都是绕开走，他也训斥过她几次，结果她反而更畏惧自己了。今日的姚琇莹，却给了她一种异样的感觉，她依旧恭敬而谦卑，但却没了之前的胆怯，腰背挺得笔直，就有一种舒展的贵气流露出来。落落大方，沉稳端庄，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稳重。
姚传光依稀想起顾氏，那个年轻早逝的儿媳，顾氏是当朝顾阁老的女儿，当初姚传光好不容易为姚世安聘到顾氏为妻，可惜姚世安终不能珍惜顾氏……顾氏出身名门，行止间皆能看出浑然天成的温婉和优雅。孟氏这些年一直在效仿顾氏，只可惜也只是学了个皮毛而已，顾氏的那份沉淀在骨子里的沉静和温柔是孟氏永远都比拟不上的。重露成涓滴，稀星乍有无，大抵就是如此。
如今他却从姚琇莹身上看到了顾氏的影子，她的眉目本就有五六分顾氏的模子，素日里浓艳的脂粉遮住了眉眼，现今洗却铅华，越发得像顾氏了。
就像脱胎换骨了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