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九按照柳小叶的安排，独自去了一趟东滩。东滩的村长叫林文生，兼着铅锌矿的矿长。黄九是硬着头皮来的，他不仅吃了东滩的酒，还欠了林文生一份人情。那年，黄九的小舅子死皮赖脸地求黄九说情，要去铅锌矿当工人。黄九耐不过，便问林文生能不能安排？林文生很痛快地答应了。林文生那样对他，黄九觉得和林文生撕破脸怪难为情的。因此，站在东滩村边，黄九犹豫了好一阵。后来咬咬牙，直奔林文生家。黄九没敢直接去矿上。
林文生家是二层小楼，黄九没走到门口，一条牛犊般的狼狗突地叫起来。黄九边吓唬边说，我你也敢咬呀，好歹我也是个村长。这时，一个和黄九女人身材差不多的女人将狗喝住，黄九认识是林文生女人，忙说，我找老林。林文生女人说，他不在，并不让黄九进屋。黄九说，那我就等他一会儿。林文生女人见黄九没有走的意思，不情愿地让黄九进了屋。林文生家很阔气，比曲乡长家还阔，再和自己家比，那就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了。黄九打量着就生出几分恼火，同样是村长，人家林文生活得是啥滋味，他林文生靠什么，还不是靠了铅锌矿？可铅锌矿有棋盘村的一半。这样一想，黄九便觉每年喝东滩几瓶酒实在是不合算。不是柳小叶，自己还苦巴巴地等着呢。柳小叶的脑瓜确实够使唤。
林文生是两个小时后回来的。他和黄九年龄相仿，因为过早地谢顶，冬夏戴着一顶鸭舌帽，脑袋不大，可脸胖，远看绝似一只带把儿的茄子。林文生抓住黄九的手边摇边说，你怎么来了？真是稀客，吩咐女人赶紧炒菜。黄九说不了，我还有事。林文生问黄九有什么事。黄九长长地叹口气，把早已编好的一套抖出来。林文生的脸呱耷地落下来，那笑便僵在那儿。他直视着黄九说，咱们可是签了协议的。黄九说，我知道，可村民哪管你协议不协议的，他们骂我卖国贼，扬言不把矿夺回来，就祸害我全家。黄九说着抹了抹眼，原本没泪，一抹倒有了泪的痕迹。林文生审视黄九片刻，说，我得找你们乡。黄九摆摆手，没用，我也拿乡里吓唬他们来，可他们说就是上国务院打官司也奉陪到底，我就没敢和乡里说，事情到了乡里，更麻烦。林文生说，这矿大部分是在东滩地界，那小部分给你们村，你们能开采出来？你知道光机器设备得多少钱？黄九说，是呀，是呀，我也说了，可他们不听，我怕他们干出莽事来，提前给你报个信儿，这年头，人都急红了眼。林文生抓下帽子摔在床上，露出光秃秃的头顶。黄九说，我也没啥意思，我只是报信儿。装出急冲冲的样子，离开了林文生家。
黄九一回来便去找柳小叶。快到柳小叶家门口时，见柳老汉和自家女人正在一处站着，柳老汉指手划脚，正对女人说着什么。黄九忙闪在一边。柳老汉嘴角的白沫在阳光下闪着青光，黄九不难猜出他在说啥。黄九想这柳老汉的脑袋总归是出了问题，便悄悄唾了一口，往棋盘山来。半路上，迎面遇见柳小叶，柳小叶边走边甩褂子，汗津津的脸上是兴奋的红色。黄九瞧出什么，却不说破，只将去找林文生的经过说了一遍。柳小叶的两道细眉舒展开，脸上便带出了开心的笑。她说，林文生不生气，这事儿就不好办了。可林文生生气了，说明第一回合你赢了，他生气因为他沉不住气。黄九问，下一步怎么办？柳小叶笑笑，下一步你得吃些苦头，我累了，明天你来找我吧。扭着花一样的屁股走了。
第二日，黄九的脸颊上趴了一条很明显的指印，两粒豆眼也失却了贼光，红红的，还粘着眼屎，似乎整夜没睡觉。柳小叶瞧在眼里，拍手笑道，这底色真是绝了，怎么就吃了嫂子的苦头？黄九脸上挂不住，难看地笑笑，心说，还不是你那驴爹瞎球的说。柳小叶却揪住不放，村长也怕老婆？黄九恶声道，这世上也就女人值钱了。柳小叶笑说，可惜嫂子打的不够，不然咱今天就省事多了。黄九一脸狐疑，你什么意思？使苦肉计？柳小叶说，不愧是村长，一点就通，你不使苦肉计，林文生怎么相信你？黄九问，让人揍一顿？柳小叶说，怕别人揍，你自己动手。黄九瞧瞧自己骨节粗大的手，又瞧瞧自己单薄的身架。柳小叶看出意思，冷笑道，你是怕白挨这顿打，是吧？黄九忙掩饰，没有，没有。柳小叶说，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怕受痛，这事就到此为止。黄九说，我自己下不去手，你打吧。柳小叶说，你以为我能下去手？黄九说，那怎么办？柳小叶说，找老圪蛋，这事只能找老圪蛋。
老圪蛋听说让他打人，头摇得拔郎鼓似的。他对黄九说，我不打，你是村长，打了要抓我的。尽管黄九一再强调不抓他，老圪蛋就是不打。黄九愤然，妈的，挨打也这么难，抓起一块石头就想往脑袋上砸。举到头顶，却又无力地垂下。黄九说，你打我，我给你说个媳妇。老圪蛋的眼里顿时有了亮光，他扑闪扑闪地盯了黄九一会儿，似乎琢磨黄九是否当真。盯了一会儿，老圪蛋的目光却落在柳小叶身上。柳小叶的胸脯鼓胀胀的，很惹眼。老圪蛋忽就指着柳小叶说，我要摸奶。黄九骂道，摸你娘的奶，就想打老圪蛋。柳小叶挡住他，冷静地说，让他摸就是了。黄九说，找别人吧。柳小叶说，只有老圪蛋能守住嘴。黄九的脑门上有汗珠渗出，你……这是何苦？柳小叶说，反正他摸不掉，由着他吧。脸上忽然闪出青光，我要干的事必须干成。说着闭上眼，老圪蛋，你摸吧。老圪蛋顿了一下，两只厚手猛就抓了柳小叶的乳房，狠狠揉捏着。揉了几下，似嫌不过瘾，撕开扣子，咬住了柳小叶的奶头。柳小叶尖叫一声，可很快就咬住嘴唇，任老圪蛋胡来。柳小叶的脸上变幻着令人琢磨不定的表情。黄九瞧在眼里，腿莫名地颤了一下。柳小叶的行为令黄九骇然。
老圪蛋还在咬。黄九吼，老圪蛋，你还有完没完？兴奋的老圪蛋似乎被人当头打了一棒，猛地松开柳小叶。柳小叶的双乳上爬满青色的伤痕和红色的血印。老圪蛋呆住了。柳小叶骂，你还傻站着干啥，给我打他，狠狠地打。老圪蛋猛地扑向黄九，拎小鸡一样把黄九摔在地上，随后，老圪蛋的拳头劈头盖脸地砸向黄九。柳小叶大叫，狠狠地打！打！！
黄九一边抱着头躲，一边叫，行了！行了！
老圪蛋没听见一样，继续打着。
柳小叶瞧瞧差不多了，方喝道，行了！
老圪蛋气喘吁吁地直起腰，邀功似地看着柳小叶。柳小叶对老圪蛋说，今天的事对谁也甭讲，听见没有？老圪蛋说听见了。柳小叶的杏目突露寒光，你要讲出去，我就让你坐大牢。老圪蛋畏惧地点点头，撒腿跑开。
黄九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迹。他的两只眼睛全肿了，豆眼只剩一条缝，老觉得面前站着两个柳小叶。柳小叶说，你这就去找林文生，就说你让村里人打了，呆会儿，我组织人救你去。黄九龇牙咧嘴地说，我的骨头架都要散了。柳小叶说，这正是火候。黄九的目光猛就逮住柳小叶的乳房，柳小叶还没顾上掩怀。黄九受了刺激地想，她能豁出去，我为啥豁不出去？便道，我找狗日的去。
这次去东滩，黄九没了上次的愧疚，径直闯到矿上。林文生正和几个人开会，黄九一头撞进来，大叫，老林救我。半个身子已扑在地上。林文生唬了一跳，忙说，老黄，你怎么弄成了这样？旁边有人忙把黄九拽起来。黄九屁股一着凳，眼泪就下来了，大骂，刁民，一群刁民。林文生说，你慢慢说。黄九就编了一套词。黄九没想到自己嘴皮子竟然如此利索。又央求林文生，我在你这儿躲几天。林文生半信半疑地说，棋盘村民敢这么打你，我给你报案。黄九哭道，法不责众，报了案，我以后怎么在村里呆。林文生说，棋盘村民确实刁。忙吩咐人弄菜。黄九说，我哪有心思喝酒呀。林文生说，边喝边想办法，东滩这矿也开得不易呀。
喝酒中间，有人进来说棋盘村一群人提着家伙往矿这边来了，为首是一个女的。林文生的脸色便变了。黄九心中暗喜，却又起疑，柳小叶用什么办法把村民组织起来的？黄九见林文生神色难看，忙说，我得躲一躲，省得连累你。林文生说，他们是冲矿上来的，你躲有啥用？黄九说，看见我，他们越发怀疑我吃了矿上多少好处。林文生叹口气，也好，我和他们谈判。
林文生和柳小叶谈判的时候，黄九就在隔壁的屋里躲着。他俩的谈话，黄九听的清清楚楚。柳小叶俐牙利齿，步步相逼，言称东滩不给棋盘村一部分利润，今天就砸摊子。柳小叶说，人都在外面等着，半个小时我不出去，他们就会冲进来。
经过一番较量，林文生终于答应每年给棋盘村两万利润，而且今年的两万块钱三天之内就交清。签合同时，黄九被“请”了出来。柳小叶一见黄九，就冷嘲热讽，黄村长，你可真窝囊，怎么躲到人家胳肢窝里了？黄九红着脸，在合同上签了字。林文生说，这个合同现在就生效了，以后再反悔，就是官司打到国务院我也奉陪。黄九忙说，以后绝不会出现这种事。林文生瞧黄九的样子，又有了疑色。柳小叶看在眼里，骂黄九，你真是棋盘村的汉奸。签完合同，柳小叶很快和村民撤退了。
事后，黄九问柳小叶怎么把村民组织起来的，柳小叶眨眨眼说，用计呗，我说你让东滩打了，让他们去救你，没想到你人缘还蛮好。黄九方悟为什么柳小叶要一个人谈判，而让村民在矿外等着，柳小叶这是两头黑啊。
东滩很快就把两万块钱兑现了。
隔了没两天，黄九被曲乡长叫到乡里，骂了个狗血喷头。曲乡长气咻咻地说，你黄九日能，想怎么着就怎么着，你眼里还有没有乡政府？黄九小声说，乡政府没缺扣子，没掉牙。曲乡长拍着桌子吼，可乡里的脸让你们丢尽了。黄九见曲乡长真动了怒，就哑口不言，任曲乡长骂。
最后，曲乡长让黄九写检查。
回村后，黄九把挨骂的事说给柳小叶。柳小叶笑说，你挖了曲乡长的肉，他能不急？黄九不解。柳小叶说，你知道林文生为啥那么痛快地答应咱们？对东滩来说，一点儿亏也没吃，只不过过去那两万块钱是用在曲乡长身上，现在用到棋盘村了。黄九惊道，这不是和曲乡长对着干吗？柳小叶说，所以你得装糊涂。黄九顿了一下，道，反正棋盘村也是后娘养的，他曲乡长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柳小叶说，小心曲乡长给你下套子。黄九砸摸着柳小叶的话，半天没言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