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宇笙话音刚落,古振英就被一口饭呛到,他不顾咳嗽,忙反对:
“父,咳咳,父亲,我,咳,我明晚有事。”
古宇笙的心突然像被小锤击了下,咯噔一声,他努力温和笑着,问:
“振英,你有什么事啊?”
古振英慌张地扒了几口饭,米粒塞满嘴,含糊回答:
“我和同学约了晚湖泛舟。”
古宇笙听着古振英胡乱的借口,突觉胸中气闷,拿筷子的手不自觉抖着,菜都夹不上来了,他赶紧把筷子放下,刚要开口再问,古晓彤却看着古振英写着撒谎二字的脸,抢一步倔强地说:
“哥哥不去,我也不去。”
古宇笙看着两个孩子各怀心事各有主意,一时觉得没了胃口,他深知说教已经无用,叹着气说:
“你们吃吧。”
见古宇笙落寞地起身离席,古振英以为父亲是为了自己不肯陪他同去看话剧而失落,心中一阵内疚,他放下碗筷,教训古晓彤:
“哥哥有事去不了,你怎么也不去,陪伴父母是做儿女的责任。”
古晓彤看上去食欲不错,不停往嘴里塞着饭菜,摇头晃脑说:
“你有什么了不得的事啊,能耽误你尽做儿女的责任?既然你干得,我就也干得,明天我跟你去,这是你答应我的。”
古振英歪头看着古晓彤,心中琢磨,这丫头一直缠着自己,恐怕也是年少意气一时好奇,明天应该没什么危险,索性带她去见识见识,兴许她觉得没趣就不会再吵着参加了。
“好吧”
古振英夹着菜,应了一声。
“哥哥最好啦!”
刚一说完,古晓彤就冷不防地揽住古振英的脖子,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瞬间,俩人都愣了,这对兄妹间是多久没有这样的举动了?俩人都敏感地察觉到,所有感觉都变了似的。
古振英的筷子“吧嗒”掉落在桌上,古晓彤更是满脸通红,跑回了楼上。
一夜无话,各自思量,这屋子里的三个人竟不约而同失眠了。
转天,傍晚时分,古宇笙将所有下人打发出门。
古晓彤仍在自己屋子里鼓捣抗日传单、条幅标语和宣传文章,这是古振英交给她的任务,说是晚上要一起带到学校里,由众人商议确定。
她反复修改用词、笔体,力求做到最好。
而古振英呢,也呆在自己房间里,对着刘元新给他的城区图,不断演算最合理的游行路线,并时不时地在自己的计划书上修改完善,全神贯注,心无旁骛。
他的房门就在这个时候被推开了,一个人轻手轻脚走进来,在外间看着古振英奋笔疾书。
“你今晚哪也不能去。”
耳边陡然响起古宇笙的声音,古振英吓了一跳,他连忙把桌上的东西抓起来藏到身后。
古宇笙并不去抢那些东西,也无意揭穿他,只是又说了一次:
“你不愿意跟我去看话剧也罢,你就老老实实呆在家里,我在这陪你。”
古振英皱起眉头,这哪里行?今天是第一次与重大学生会的重要人物见面,人家指明要见自己这个社长,不去怎么行?
“父亲,我与同学已经约好了。”
无奈古振英如何恳切,古宇笙只是坐在书桌边,捡起儿子写了一半的诗词,细细欣赏起来,任儿子怎么求,父亲也无动于衷。
古晓彤听见古振英房里有动静,赶忙将那些可用的传单、条幅、文章等一股脑塞进书包里,急匆匆背上,蹑手蹑脚摸到古振英房间旁边,细听里面的对话。
“父亲,我真的与同学们约好了,我必须去。”
说着话,古振英就向门边走去。
古晓彤忙往后又躲了躲。
“你敢!”
古宇笙突然一声断喝,让屋内外的两个孩子都吓了一跳。
古宇笙一个箭步,冲到古振英身前,把房门关严,古晓彤顿时听不清了,她只得紧贴在门上,断续听了一些。
“只要你还认我这个父亲,你就休想从这门出去!”
古宇笙怒气正盛,古振英如笼中困兽,奈何不得。
听到此处,古晓彤已经明了,父亲不让古振英去晚上的集会。她心下一念,紧紧拽着书包带,欲先行离开,向那些人去报信。
许是太过着急,她不小心撞上二楼走廊上的一根装饰立柱,“咣当”一声,古振英屋里的人全都听见了。
古晓彤顾不上眩晕,索性不再压低脚步声,而是急速奔跑起来,她通过二楼走廊,到了楼梯处,只听古振英房门前一阵哗啦声,间或伴着古振英大喊父亲。
古晓彤辨不出是何动静,只好尽快稳住心性,一步一阶地冲下去。
下了楼梯,古晓彤不敢回头去看,不多犹豫,她直穿大厅,路过餐桌时,她的脚步不自觉慢了下来,昨天晚上古振英傻愣愣的表情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古晓彤突然就觉得脸烫烫的,心也扑通扑通跳得七零八乱。
古振英自然也听出来是古晓彤从房里跑了出去,他想一起走,怎奈竟被古宇笙锁在了房间里,他猛撞了两下房门,丝毫无用,他只得把房门扒开一条缝,一只耳朵送出去,想尽量听清楼下的动静。
“晓彤,你要去哪?”
胡思乱想的古晓彤被父亲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哆嗦,心里直怪自己怎么就失了分寸。
背对着古宇笙,古晓彤稳了稳情绪,才摆出一脸不耐烦的样子,转过身面对父亲。
古晓彤站得直直的,也不说话,只是把书包带攥的更紧了,她知道父亲是不允许她去那种活动的。
“怎么?”
古宇笙对古晓彤装出的顽抗态度不急不恼,反而是笑着朝古晓彤的书包抬了下下巴:
“你那里面有什么宝贝啊?”
古晓彤有些慌了:
“没,没什么。”
不待说完,她转身就要朝大门外走。
“等一下。”
古宇笙走到古晓彤身边,轻轻摸了一下那书包,晓彤忙伸手去挡。
“别,父亲,你别”
显然是紧张极了,古晓彤早就把要在古宇笙面前伪装冷漠决绝这档事忘到脑后了,只一心护着那个书包。
这样细微的变化,当然逃不过古宇笙的眼睛,他不道破,反而哼笑了一下:
“你这个包,装了不少东西嘛。”
听见父亲提起晓彤随身的包,古振英心里已是小鹿乱撞,再听晓彤的回应,足证她已乱了方寸,古振英心里真是捏了一把汗,他不想父亲知道他还在做父亲不允许他做的“危险无用”之事,而且竟然还拉上了晓彤。
客厅里,父女俩谁也没再说话,谁也没再去拉那个包,古宇笙只是胸有成竹的笑着,他看古晓彤的脸一会红一会白,完全不用多猜,也知道女儿的心虚。
客厅里静的骇人,古晓彤听着座钟“哒哒”的声音,几乎要窒息了,她很担心如果父亲知道哥哥带她去参加这种活动,会如何责备哥哥。
古振英恨不得能把耳朵张大,可楼下竟是无尽的安静,听的久了,那闷闷的钟摆声仿佛渐渐变得更响,古振英心急如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