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天,晚上。
月亮爬上来了,撒下了一地银辉。
皇都外的大理寺早早就上灯了,因为是看守朝廷重犯的地方,守卫十分森严,连一只蚊子也休想飞进去。
今夜我随便带了几个随从顺利溜出了宫,趁着夜色听着一路虫鸣到了皇都之外的大理寺。
守门的侍卫一见有人来就纷纷握住了刀柄警觉了起来。
也难怪,我为了掩人耳目,我还特意套上了一见大大的带帽子的黑袍,袍帽大的几乎可以遮下我上半张脸。
“来者何人!”我不过离守门侍卫还有十步的距离,对面的侍卫已经容忍我们逼近到了极限,朝着我们一喝。
“太后在此!尔等还不快跪下!”身后的小安子亮出了能证明我身份的太后牌。
本以为此番要见牢房里的岳大勇会十分困难,哪知那些个侍卫小哥并没有太为难我们,等他们确认了小安子手中的太后牌,便放了我们的行,其中还有一个小哥甘愿为我们带路。
于是乎,我们一行人跟着带路小哥,进了潮湿、阴冷、恶臭的地牢里,又是一路七转八拐,终于,我们在一牢路的尽头找到了被关在铁柱栅栏内的岳大勇。
还好,每间牢房都特意点了一盏灯,以至于我还能看得到牢房内的大致情形——一堆茅草外加一个木桶。只一眼我便明白那些个东西是干什么用的,甚至我还能隐约闻到从那木桶里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唉,实在太简陋了,岳大勇曾经好歹也是朝廷的一员大将,可如今却落到这地步。
岳大勇见有人来了,也是十分淡定地从在一堆茅草里缓缓站了起来。
“哈哈……莫非是皇上已经等不及了,今夜就想要派人了结了我?”岳大勇忽然大笑一声。
我当时还没能明白他话里的言外之意是,此牢除了齐烨派的人,其他人一概不能进!可偏偏当时我怎么也进的了!
“父亲大人!是我!”我说,同时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看来他还是不知悔改!
“是你!”岳大勇先是一惊,又顿了顿,“你走罢!我岳大勇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也罢!”他哼了一声,双手一甩背在了身后背向着我。
“父亲大人,女儿觉得并没有对不起您的地方,反倒是你任然在执迷不悟!”他的态度十分地让我忿忿不平,凭什么明明是他错了,却还不肯承认。
岳大勇:“嗬,说起来,当年的事你还是怀恨在心的。不过老子也不在你,好在老子也好吃好喝的养了你十几年!”
他还有脸这样说!
“岳大勇!你难道都不会为自己说出的话感到羞耻吗?”什么养了十几年,“身为一个父亲就应该为自己的儿女负责任,让他们好好的,可你呢?简直把你女儿往火坑里推!”我一时气急,插着腰指着他。
“嘶!怪事儿!”岳大勇忽然转过身来,把眼睛一眯,在昏暗的灯光下打量着我,“老子养了你这么多年,按理说,老子对你的脾气算是了如指掌,你那温软的性子像极了你当年死去娘,可现在倒像是变了个人似得!还是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嘶……”
随他怎么想吧,反正我这身肉体就是岳明落的。
“这些年的日子说起来也全是拜你所赐不是吗?”我说道。
“不可能,一个人即使被所经历的事情改变,也不可能改变的这么彻底。”好歹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是曾经征战沙场的人,对我终是有了怀疑。
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我:“岳大勇,难道你当年把你女儿送进宫良心都没受到过一点谴责吗?”
“谴责!哼!要说谴责!老子看只要是姓齐的都该遭到谴责!想当年老子忍气吞声,处处受他们的气,那时候谁又替老子站出来了!”岳大勇的面目忽然变得狰狞,不过,又是转眼功夫他的眉目又忽然松动了,“不!当年是有这么个人替老子站出来了,不过,是个女人,那女人就是你娘,西岳公主的女儿……老子能有今天的成就,有一半功劳都来自于她!可老子不稀罕那女人和来自她那帮子人的施舍!”
没想到岳大勇会说出这番话来!
岳明落她娘的一腔热血为岳大勇好,可在岳大勇看来只不过是一种耻辱,“所以,你怨我娘!”岳明落他娘做的某些事伤害到了岳大勇的自尊心了。
“是!你说得没错,反正老子都快死了,不怕告诉你,当年是我把那女人杀死的!哈哈哈哈……”岳大勇大笑了起来,且越笑越猖狂,“老子就是要搅得姓齐的一家不宁!”
搞什么嘛!人家是来听岳大勇的忏悔录的,或者心得篇也行,可谁知道他居然报出了个这么大的秘密!还好,西岳公主和驸马在岳明落她娘逝去后,也相继撒手人寰,否则,当他们知道这件事后该有多伤心!
“岳大勇!多行不义必自毙!保重!”整个人心情变得十分糟糕,我还是离开这里好了,临走时,我脑子忽然闪现一记灵光,“你下地府时,最好不要再见到西岳公主的女儿了。”
说完,我就打算走。
哪知岳大勇却忽然激动起来,他抓着铁栏杆,恨不得将头也生出来,眼神也变得急切,问我:“为什么?”
我停住了脚步,接下我头上的帽子,露出一张跟岳明落她娘酷似的脸:“我想,我娘我娘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下辈子,或者是下下辈子,都不想在看见你!”
说完我头也没回的开走!
只听得岳大勇在身后大喊:“不!你给我站住!不!啊!长乐(yue )。”
长月,岳明落她娘的名字!
他这么一喊估计整个牢房都听得见吧!
又走了十几步,忽然又有人在叫我。
我寻思着,难不成岳明落在这里还有什么熟人,便眯着眼寻声望去,就看见离我紧有几步之遥的牢房内,直挺挺地站着个人。
我再定定睛一瞧,是宁之意!他也在这?当初他听信齐雍的鬼话,放了齐雍一行人逼宫,到最后又重新让皇都的御林军放了齐烨的行,否则齐烨哪那么快悄无声息地进去皇宫。最后的最后他还救了我,我看他大概是在地牢内服刑吧,兴许过几年就能出来了。
我不打算在他这久留便道:“你在牢房好好的啊!我得回家睡觉了!”打了个哈欠,我准备回宫洗洗睡。
却又被他叫住。
他问我:“你下辈子……下下辈子,还肯见我吗?”
小说纯情男主非他莫属。
我浑身起鸡皮疙瘩:“大晚上了,早些睡吧,别想那些有的没的……那啥,带路大哥,麻烦你呆会儿给他加一床被子啊。”
带路大哥应了一声,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临走时,我还依稀听得见身后的窸窣声,大概是他又朝我走了几步。
随后,带路小哥带着我继续走。
周围的牢房里忽然闹腾起来。
“放我出去!”
“求求您们了!”
“我不想死啊!”
吓我一跳。
带路大哥随后一吼:“死到临头了都给老子闭嘴。”
我闻言,心忽然一抽,有种哪里不对的感觉。
正在我边走边冥思这种陌生的感觉是什么的时候,我竟不知不觉快出牢房了。前方出现转角传出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且声音越来越近。
“来呀抓刺客?”
“刺客?”纳尼,哪来的刺客我怎么没看见呢?
我正纳闷儿,就见刚才那帮子守大门的侍卫拿着大刀齐刷刷地冲我这一群人来了,然后又把我们围住。
那带路小哥倒是十分淡定地推到了一边。
“你终于来了!”有人说了话,声音是从那帮子侍卫来的方向传来的。
我想,应该是遭了别人设下的圈套了。
可到底是什么人呢?
我眯着眼,借着牢房昏暗的烛光打量着正悠哉悠哉朝我走来的黑影。
随着那人离我越来越近,我才逐渐看清。
那人一身上好冰蓝丝绸即使在昏暗的烛光里照样闪着柔和如蚕茧的光,腰间玉带还挂着块玉佩。到底是二十几岁的年纪,模样还长得分外邪魅俊俏,穿着这身袍子显得风流又神秘。
“哈,齐澈!”我怪叫一声,随后又想起那日他毫不留情朝我射来的那一箭。
“哼!”齐澈一甩衣袖,“本王恭候你多时了。”
我警戒地看着他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齐澈轻笑了一声,拨了拨颈窝的缎发,“你不觉得你这么顺利就来到了这里不妥吗?”
“……”是啊,来见齐烨下令谁都不让见的岳大勇当然不妥,像齐澈这么处心积虑地来找我自然也不会有好事,为今之计,我还该怎么跑呢?现在这里的出口八成是被他堵死了的,我出宫又是秘密进行,难不成……一想到这,我瞪大眼睛朝身后一跳。
“哈哈,你今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活着走出这牢房了。”齐澈咬着牙说道。
“嘿,我就不明白了,你干嘛老盯着我不放啊!”我插着腰,外头看他。
“本王这是替天行道,天知道你这个死女人要害死多少人,连皇兄也……”齐澈话音突然顿住,他插着腰,把头一埋,藏住了眼里的阴霾,随后说道,“来人!动手!”
“齐澈你等等!”我大喊,示意那朝我挥刀的侍卫停下。
那些个侍卫很是听话地停住了动作。
“齐澈你可想好了!要是我死在这里,算你有本事,可要是我活着出去,从今以后你最好不要随随便便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或者又整出这一出幺蛾子,否则的话,我要让你……让你……”我能拿他怎么办呢?
“让我什么……”齐澈突然噗嗤一声。
“齐澈,你仗势欺人!”我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舌头打卷,连话说不清了。
齐澈身后的阴影里又有人跟着我附和:“九王,有你这么仗势欺人的么。”
我闻言心里乐开了话:“救星到了!哈哈!”
随后,我就看见齐澈的脸成了猪肝色。
入眼的齐烨穿着一身玄色镂空长袍,袖子上绣着银色的龙纹滚边,衣领处镌刻着暗金色的云朵,衬得他身姿颀长,举手投足间贵不可言。不仅如此,他浑身上下还散发着君临天下的霸气就好像与生俱来一般。
“九王你是不是应该跟朕解释一下!”齐烨冷冷道,随后他又顺着一帮子围着我的侍卫看了看我,眉头一拧,“放肆!还不快把刀放下。”
齐澈似不甘心地脱口想与齐烨争辩什么便道:“皇兄!”最后一个字足足脱了好几个音。
“皇上,是九王把我骗到这的,他要杀我!”我上前一把抱住齐烨的大腿,坐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齐烨的眸子似要结冰了似得,瞅着我半晌才抛出几个字:“是吗?”
我把嘴一憋,一副哭丧的点点头,活像受了气的小媳妇。那时候我还不太明白,我为什么会朝齐烨——撒娇,为什么会觉得齐烨会站在我这边。
“你胡说!”九王瞪着我,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或许,他是从来没见过哪个女的可以无耻不要脸到这地步。
“你还敢狡辩,你敢说我来得了这里,没有你半点功劳?”我回他一个你不服你就来打我呀的表情。
“你!”齐澈似乎是气红了眼,随手拔了一把侍卫的刀,就朝我砍来。
却被刚才听他号令的那帮子人按住:“王爷!三思!”
于是我就看到了一个堂堂王爷被一帮子人狠狠地摁在地上不得动弹的模样。
那场面十分的滑稽。
正当我还沉浸在深深地嘚瑟当中,就被一人手绕着膝给抱了起来。
“小顺子,传朕旨意,九王违抗朕令,私进大理寺,现朕念其有功便罚九王在其府中禁足半月,没有朕令不得有人私自探望,违者斩立决。”
说完,齐烨就带着我走出了牢房,这一路,我十分的忐忑,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松手把我摔在了地上,便紧紧抱住了他的脖子。
“你把朕抱的那么紧干什么?”齐烨闷声一笑,好似他这一路来的怒气是我看错了似得。
“我……怕摔。”我埋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松手!”齐烨沉沉地说了一声。
“我不。”我又不傻。
接着齐烨没了声,带着我下了阶梯。夜风凉嗖嗖地擦过我的脖子,感觉还挺舒服。
“你这身打扮该不会也是老九骗你穿上的吧……”齐烨闻到,声音很是平淡。
“自然……不是”本来想说是的,但我又觉得不妥,齐烨这是故意打趣我呢,“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我这会就成刀下亡魂了。”
齐烨闻言步子一顿,而后继续走道:“除了这个,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有了。”我一时也没什么跟他说的,倒想起岳大勇刚才说他杀了岳明落她娘那事儿,顿时心中又惆怅起来。
齐烨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就没有什么要求我的?”
求他?好像还真有那么一件。
“岳家!我大哥二哥至今生死未卜,还有,我爹犯了那么大的错,你能不能开开恩,不要殃及无辜的人?”趁齐烨还没对岳家下定论,我先求一求他再说。
“你三哥岳城陵这一次替朕立了大功,朕自然要对岳家法外开恩。”齐烨考虑道。
他这么一说,我的心里倒有些空唠唠的,总觉得还漏了什么。
“你可是去看了……岳将军?”他问。
“是呀……”我以为他终于要对我秋后算账了,便卯足了劲做心里准备。
“你当真没有什么要与朕说的?”齐烨这个问法,摆明他还有别的意思,可他到底想问什么?
我正思索着,齐烨就停下来不走了。我疑惑着抬头看他,见他目光深沉地望着我。
吓得我忙从他身上跳下:“天……天不早了,皇上还要上早朝,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见跟我来的随从此时仍没跟上来,便打算先去找找,哪知路过齐烨时,就被他一把抓住。
此时,此地,就只有我和齐烨两人而已。
皎洁的月光下,齐烨的一双桃花眼熠熠生辉:“这么好的夜色,太后何不留下来随朕来赏一赏?”
赏他个大头鬼!深更半夜,正是皇都鼾声如雷的时候,齐烨不睡觉居然还让我陪他赏夜!
“不……那……好吧。”我本来是要拒绝的,齐烨捏着我胳膊的手力道忽然加力,我就没有骨气地答应了……
随后齐烨又吹了声口哨,一匹马儿从远处飞奔而来。
借着,就听到齐烨说:“上马。”
“啊……”我正犹豫的时候。
齐烨就轻松跨上马,朝我森森地笑着伸手。
我颤抖着将手伸了出去,下一刻我就后悔了,可我已被齐烨带上了马……为毛我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来不及我多想,齐烨双脚一夹马肚子,马儿一声嘶鸣,前蹄即刻抬了起来。
坐在齐烨身后地我赶紧抱住了他,混乱中,我似乎听见了齐烨的一声低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