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一漾的表舅开了间广告公司,这与她专业相符,母亲介绍她去那儿上班,她考虑几天,受不了几位姨妈在她耳边狂轰滥炸让她多位母亲着想,即便不想去也别任性拒绝,活着什么最重要?钱最重要,一月两千多点儿,够花够用也好过入不敷出。
她在现实面前低下头,妥协!
表舅妈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她上班那天,把她叫到办公室,抬着下巴问她“学的什么专业?”
她平平回答“平面设计。”
不满她冷淡态度,表舅妈言辞尖锐“怎么读了一年就不读了?”
她家里的事,她分明是都清楚的,程一漾抬头看她,一双眼里尽是鄙夷与不屑,高高在上的斜眼打量她。
她总是时刻保持警惕,一个家族里那么多亲戚,她一家得道,所有人都来攀龙附凤,原本单纯的亲戚关系掺杂一层利益,她享受到了被人尊崇的滋味儿,也被那些逢迎附和捧上了天,觉得自己了不起,因此时常不把人放在眼里。
这位表舅妈很会揭人伤疤,程一漾不喜欢她。
因此她的话也不回答。
然而王楣也不喜欢她,冷冰冰的不懂说一句软话好话,因此安排工作时把她赶去做客服。
客服的工作就是个闲职,她只有在来客时引见和端茶倒水,平时除了一些琐碎工作,基本没什么事儿。
夏炎问起她近况,一肚子劝慰的话想说,可话到嘴边,说出来的就只有“你还好吗?”
还好吗?
吃的好,睡得好,笑的少,哭的少,这算好吗?她歪着脑袋想了想,能吃能喝又能睡,怎么不好?
哒哒哒敲几个字回复她“挺好的,你呢?”
夏炎回“我也挺好,就是想你。”
她们一年的感情,她以为夏炎会很快忘记她。
“我也想你。”
“姜知越找了你很多次……章蘅也是。”
那两个人已经离她越来越远,程一漾喝一口热茶,从一摞谁也不愿做的文件里抽出一个,打开,然后指尖点着数字跟电脑上的一个个对照验证,一页文件做到一半,她想到答案,点击跟夏炎的对话框,敲了一句话过去“我不想再跟那两个人有联系,你替我保密。”
夏炎道“我觉得……姜知越是真的喜欢你,他找不到你哭了好久,真的,我第一次见一个男人哭成那样。”
“噢!”
仔细想来,姜知越对她算很不错了,可她就是不喜欢他,甚至记恨他,记恨他设计自己送他红围巾表白,记恨他不承认对自己死缠烂打的关系,还记恨他时不时的无理取闹,他花心,可对自己是真的没话说。
程一漾想,是她对不起姜知越。
“一漾,你给姜知越打个电话吧,他现在就放不下你不跟他说分手又平白消失不给他消息的事儿,他……挺可怜的。”
“我不想跟他联系,他爱怎样就怎样吧。”
对不起,姜知越!
她也只能在心里跟他说对不起,她能做的也只有道歉。
谁让她铁石心肠,谁让她不为所动。
“还有章蘅啊,天天来找我,我上次见他吓了一跳,胡子拉碴的,满身烟酒味儿,跟个鬼似的,叶徽说他抑郁症本来控制的挺好的,现在又严重了,晚上不吃安眠药都睡不着。”
程一漾整理完一份月度计划表,看到夏炎发来的消息,心随之一震,却又很快恢复平静。
这些跟她都没有关系。
她现在连自己都顾不好,没那么多闲心去管别人的事。
姜知越怎样跟她没有关系,章蘅怎样跟她也没有关系。
“程一漾,王总叫你。”
一张幸灾乐祸的脸,是她某个远方亲戚家的女儿,本事不大,可马屁拍的一绝,比她来的早,如今混得也算风生水起。
她回夏炎一句“有事,下次聊”然后退出登录问传话的马屁精“王总找我干什么?”
蒋涔涔对着电脑噼里啪啦一通敲,漫不经心道“你去了不就知道了?我又不是百事通。”
程一漾把刚整理好的文件递给她“你要的,我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盯的,不可能再出错的。”
蒋涔涔不接,淡淡道“放那儿吧,我忙着呢。”
“那到时候你自己找。”她把文件当回自己桌子,然后转身去王楣办公室。
王楣刚巧结束一个中层领导会议,两人在门口遇到,程一漾退一步让她先进,王楣眼睛长在天上,看也不看她一眼,文件往桌上一摔,厉声道“今早的数据是你整理的?”
脚趾头想也知道一定是数据出了差错,她回答“是我整理的……”稍顿,又加一句“可是蒋涔涔说她也要用那份数据,让我把东西发给她,等她用完了打印出来亲自给你送过去。”
王楣本就对她不满,如今更要拿这事儿做文章,程一漾的这番话,她只当做是推卸责任的说辞。
正要开口,又被程一漾抢白道“我电脑里有原件备份,你要不信的话我可以打印一分出来跟这一份对照。”
开会要用到的数据她都会检查好几遍,为以防万一,她还在优盘备份,一是以备不时之需,二是为了防备蒋涔涔这种心口不一的小人。
王楣心叹小姑娘好手段,文件的确是蒋涔涔拿给她的,可她有意把责任推给程一漾,一个是她的亲外甥女,一个是表外甥女,帮哪个自不用说。
她开口,锋芒毕露“我不管是谁拿给我的,总之现在这份文件在你手上出了差错你就得负责任。”
程一漾定定看着她“我反复核查了不下十遍,不可能出错。”
王楣转而换上一副语重心长,既然她不吃硬,那就喂软的。
“出错了不要紧,但是出错了你得认错,谁都会出错,就看你想不想改正。”
软硬兼施,程一漾反笑“我手上有备份,拿来我们对照一下就知道是不是我错了。”
大概她平时寡言少语,总做些没人愿意做的工作也无任何怨言,所以认定她性子绵软,好欺负。
果然是不了解她。
她不善良,脾气臭,性子倔,还记仇,所有人都看错她,程一漾想到章蘅的那句“你比你想象的要善良的多”他大概是对的,但那是以前的她了,现在的程一漾只会变得越来越刻薄无情,她在一个阶段看清了太多人虚伪的嘴脸,她才不要做和善的人。
王楣无话可说,蒋涔涔的手段她清楚的很,真要对簿公堂,她吃不到亏却也讨不到好,最后又明里暗里教训她几句,摆摆手让她走。
蒋涔涔在程一漾脸上看不到除去冷漠之外的第二种表情,她有些失落,原想奚落她两句过过瘾,如今看来也只会自讨没趣,可她又不甘心,没好气的朝她伸手“我让你做的那份文件呢?”
程一漾抽出来扔她桌上,完全无视那只手。
不待蒋涔涔开口,已经有上杆着讨好她的人出声讨伐程一漾“你也太没礼貌了吧,没看人家伸着手呢吗?”
蒋涔涔环臂,得意看她。
程一漾凉凉扫过去一眼“跟你有关系吗?”
那人立马鸣不平“怎么没有?大家都是同事,我就是看不惯你这么对待同事。”
“那她朝我扔文件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来见义勇为呢?我看你那时坐的挺舒服的啊,怎么,今儿椅子上有钉子,把你扎疼了,想起来行侠仗义了?”
那人脸上红一阵儿白一阵儿。
蒋涔涔出头“程一漾,你真没教养。”
教养?
既然有人跟她谈教养,程一漾笑了下,那她们就好好谈谈。
“你有教养,你的教养就是改数据陷害人?你都多大了还玩儿这么幼稚的游戏?麻烦你下次做个完美的计划再往我身上泼脏水,要不然拆穿你都显得我智商低。”
她笑的那一下好像有种豁出命去的决绝,蒋涔涔方从那笑容中解脱,又被她一番话定住。
程一漾又道“拜托你,这种事漏洞百出,根本都不用查就知道是谁做的,王总是你姨妈,可当家的是蔡总,那是我舅舅,这次我当做好人好事不追究了,下次我们就去蔡总办公室论理好了,孰对孰错,自然有公平的人判决。”
临下班前大杀四方,程一漾关上电脑,背起包在众人惊讶目光中缓步离开。
人情世故么,不就那么回事,豁出去陪她们玩,大家战场相见,刀剑无眼,固有的关系全抛开,只为自己,拼死一战。
母亲问及她上班情况,程一漾据实相告,母亲就开始叹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你忍个一两年,等手里存到钱了再辞职也不迟。”
一两年?她一天都不想在那儿破地方待。
两颗土豆,削的光溜溜,母亲触景伤情,又开始抹泪,程一漾皱眉,抢过母亲手里的土豆拍在桌子上气道“别哭了,再哭咱也过好不到哪儿去,我不吃了,你也别做了。”转身,心情乱糟糟,又加一句“真烦!”
回到房里,门一关,冷冷清清,她胡乱朝脸上摸一把,不期然在眼角摸到湿漉漉一片,毫无预兆流泪,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堵的难受,重重呼两口气,心脏超负荷拒跳两秒钟,再恢复时,她已整理好情绪。
睡一觉!至少还能做梦!
睡着了,哭也不那么难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