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就是觉得有点魔幻现实主义。在我大学的时候,那时候还在打官司,人人都问我打乒乓球的哥哥是谁。律师也问,律师还说有哥哥作证的话,应该会更能让法官心疼。可以让哥哥当我的监护人,毕竟你比我大两岁。那时候电视里就在放你全运会的比赛,我说他就是,没人敢信啊。”
当柯继航面对山海般汹涌的媒体无措的时候,她也在面对,只不过问题不一样。
“说实话,这么多年,你有没有当我是哥哥?”柯继航不咸不淡的问,他害怕表情会泄漏自己的小心思。干脆扭过头喝水,耳朵却聆听着一丝一毫的动静,不想错过萧飒的回答。
“没有,我本就没有兄弟姐妹。况且,如果我拿你当我的哥哥,那么你给我一切就更会心安理得的接受。但这是不对的,你对我好,远远超过朋友。比我父母对我都好,我又不能拿你当朋友。其实我也一直在想,该把你放在什么位置,没想明白,干脆就不想了。”
在氏族关系上,的确有点兄妹的意思。他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从小的时候柯继航就知道家里的母亲并不是他真正的母亲,但他并不强求什么。加上这个妈妈对他很好,他也很满意。唯一不满的,大概就是遇见萧飒之后,她没有施舍半分的热心给萧飒。有了妹妹之后,她更没有提起过萧飒这个女儿。
有的时候,柯继航是不喜欢柯玉洁的,尽管她很可爱,奶声奶气的叫哥哥。会跟着父母一起来看望他,来看他打球什么的。
但他们从来都不是兄弟姐妹,也不是朋友。
彼此从未认清过彼此的位置。
也大约是如此,剪不断理还乱,所以也无法割舍,无法割舍对方在心里的一点点纠葛。哪怕远隔天涯海角,萧飒在柯继航心底所占用的位置从未少过一分一毫。
“你是不是有点恨妈?”柯继航谨慎的问。
萧飒断然的摇摇头,想了想又点点头。语气中充满遗憾和无奈的说:“我有什么资格恨她呢?她不过也是想自己逃离魔窟罢了,如果她留下来带着我有什么用呢?跟着我一起受苦吗?其实她走了是对的,不然柯玉洁也不会出生,她可能还在我爸爸的拳头下受苦。”
非常多的选择都是无奈的,我们每人能替他人做决定,何况那个决定是对的。
柯继航从未想到过这一层,他和大多数人一样,以为父母会为孩子牺牲全部啦,以为无论如何父母都不应该抛弃孩子啦。可他经历的很少,自从决定打乒乓球之后,进入体校之后,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
萧飒的心是豁达的,她能理解一个女人,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别人的妻子和母亲。但终究是无法释怀而已,那种失落感是压制不住的。
“我在控告我父亲家庭暴力的时候,我也曾想过,如果母亲在我身上或者她带我走了,我是不是还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被人指责不孝顺,被人用控诉说我肯定没有好下场。有些人没那么极端,但是会一遍遍的告诉我父母什么都是为孩子好的。可我又觉得想那么多都是无用的,事实已经发生,我不会后悔。如果母亲在的话,我反而不敢反抗,一辈子活在父亲的阴影里。”
柯继航伸手替萧飒撩拨落下的一缕发丝,他觉得曾经在梦里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随后才想起,从那次官司后,他连照片都没有再过萧飒的。
可以想象,当第一次萧飒站在无数的话筒和摄像头前,她是如何的紧张。这么多年,习惯了逆来顺受,习惯在拳头下寻找着一丝生存的希望。周而复始的在恐惧之中,人们放大了她的恐惧,也给她施加太多的压力。从哪个小山村以这样的姿态走出来,她是第一个。
“我在全运会上赢了涂善嘉的时候,媒体一窝蜂的上来问我敢想,我当时手心都出汗了。人的灵魂都不知道飘到什么地方,我那时候的眼神满场的转,大家就问我在看什么。我说在看有没有没人的地方,但其实我知道,我在看你。每一次,我赢了比赛,都在想你会不会在看台上看我打球。”
“你看不见的,现场有好多人。”
柯继航不敢问,你来过吗?是那一场比赛?你坐在哪儿?我赢了还是输了?
这些问题,这一刻都成了禁区。他意识到萧飒的意思可能是她来看过,是什么时候呢?是真的来过,还是看别人打球去过现场?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不告诉柯继航呢?
已经休息的太久,那些等待和冠军打球的球手已经迫不及待的过来询问休息好没有。有的人过去和管理员商量多开一会儿,毕竟奥运冠军在这儿,很难得。
两人都收回围绕身边的莫名气场,萧飒替柯继航拿着水和毛巾,让去打球。
萧飒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柯继航的侧面,他干净利落的挥舞球拍的身影。赢得一分后,柯继航转过头看着萧飒,擦擦脸上的汗水,对她充满信心的笑笑。
这一瞬间,萧飒仿佛看到幼年的柯继航。彼时,他还白白净净的,穿着一身小西装,头发梳的光亮。一副小少爷的做派,比萧飒看过的任何男孩儿都要好看。
他是跟随母亲第一次来到这个村子,回来参加外公的葬礼。
外婆心惊胆战的从萧父这儿接过萧飒,两位老人家对萧飒是好的,特别是外婆。就在村头和村尾,她总是偷偷摸摸的给萧飒拿钱,替她梳头发,去镇上给她买衣服。最终留下的只有衣服,吃的和钱都会落在萧父的口袋里。
“你们把她带走吧,这孩子太可怜了。”外婆沉浸在失去外公的悲痛里。
老人家比较看透生死,她知道两个相依为命一辈子的人,总会一前一后的离开这个世界。时间间隔都不会太长,几天、几个月,最长也就几年。她对命运已经没有什么盼头,在悲痛中强硬的振作精神,含着泪看向自己的女儿和女婿。
而萧飒的母亲,在丈夫、继子和亲戚朋友的见证下,看了萧飒两眼,断然的偏开头说:“我不想再给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当初我是想要带走她的,可带走她,萧家人是不会放过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