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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饮酒

日日饮酒,时多时少。

有时候,参加葡萄酒品鉴会,衣衫搭配、举手投足都要时时注意不能出错,一场酒会下来,回家踢掉高跟鞋,卸下一身的疲惫没有半分喜悦的心情。

有时候,与三五好友一起,举办一场小型PARTY,狂欢至午夜。微醺时沿着海边回家,拎着高跟鞋赤脚走在沙滩上,头发在海风中时而模糊视线,但唇角却是向上扬起的。没有太多复杂的心绪,哼唱一首清浅的曲子,回家沉沉睡去。

有时候,是商业应酬,一落座,面前已经摆好高度白酒。为了获得合同上对方的一个签名,摆出豁出去的心态。有时候会喝到吐,冷水扑面补好妆容自洗手间走出来,依然笑容妥帖,依然是一副商界新贵的模样,容不得谁觊觎轻视。所有付诸的努力以及在时光里抛掷的青春,都是为了成长,成长为一个更坚定、更自信、更有能力担负自己与他人命运的人。

也有寂寞的时候,在夜色里独自去看一场电影。银幕映照下,光线迷离,坐于影院里最后面一排,十分沉默地看完一出戏,容颜隐没在散场的人潮中,呼吸轻巧,鼻尖往往带有一点点寒意,十指十分冰凉。在那样的时候并未想过要拨一记电话邀谁出来陪伴,只想一个人沉默地面对自己。回到家中,换一袭真丝睡裙,开一支德达侯爵,深沉的红紫色调,中到厚身酒体,单宁与酸度恰当,丝质润滑的口感沁入寂寞的内心,最后在收尾处胡椒薄荷芳香的酒感中爬上床。

忽而有一段时间,爱上冰酒。因为一些细枝末节,为其动人心扉的由来。两百年前源自德国弗兰克地区一场突如其来的早雪,来不及采摘的酒农舍不得将霜冻后余留下来的葡萄舍弃而压榨酿制。又因缘际会遇到一支产自葡萄牙的“金眼泪”,以一种灰白葡萄酿造,世人又将其称作“上帝的眼泪”,清澈金黄的色泽,沁人心脾的香韵以及浓郁甘洌的悠长回味,可以瞬时将烦躁心绪拉回到喜悦当中。如若再配芝士与蓝莓,仿佛滑入舌尖的初吻,入口纯净,回味隽永。也曾因为一些细节爱上一些人,那些温柔的细节真致命,总叫人念念不忘,其实那点细节算什么呢?于对方来说或许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却叫人铭记于心。好比这酒的由来,世人爱酒者多,但知酒者甚少,又何必在乎那些关于前世今生的细节?

后来认识自称路人甲的蒋先生,身形挺拔的一个人,白衬衣穿得十分挺括,笑起来的时候,眼神温暖一如春天,是很好的酒伴。你说喝红酒,他便站起来开酒。你说喝白酒,他更不会搪塞。你说喝啤酒,他便端了杯过来。没有遇到的时候,曾觉得满目苍凉,内心鼓胀,即使百种滋味饮下去,也探寻不到抵达心底的途径。只是遇到了,交过手了,才又懂得,女人心尖尖上的那个人,一定是邪魅狠心的,那些令人笑令人想要靠的男子,最后都成了骨肉兄弟。大抵年轻的时候都是肆意妄为不惧爱恨的,稍上年纪便懂得爱恨皆不长久,想要彼此之间情义长久些,大抵除却相同的心性,还需要一定的默契,是欲语还休的心知肚明,是不刻意不强求的洒脱情怀。看淡了看开了,在自负盈亏的生活里便不再惧怕任何得失。只吃自己喜欢吃的食物,只穿自己喜欢穿的衣物,只见自己喜欢见的人,只去自己想去的地方行走,肆无忌惮地面对尘世流年,最终在流年中发现,这短暂的一生,失去的人原来远远要比保有的人多得多。

如若不工作、不忙碌、不出差的日子,更是酒不离手。三五知己,对酒当歌。当真能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聊看过的书、走过的路、爱过的人,每醉笑一场便觉得心更近了一些。不知多久没有那般酣畅淋漓过,越发觉得婚姻是在自掘坟墓,应了那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倘若看到年轻人兴冲冲去领证,便觉得他们真是勇气可嘉,因婚姻把很多原本相爱的男女变成了仇敌。

曾识得一藏女,犹记初相识,斗酒整宿,其自称喝着青稞酒长大,从未得遇对手,偏巧碰到一个年轻气盛从不信邪的,人生真是不喝不相识。多年后仍然记忆犹新,喝到东方鱼肚发白摇摇晃晃往回走,围巾手套悉数丢失,冷风一吹打个冷颤清醒了,心里却高兴得不得了。边走边唱,唱着《北京的金山上》,一个唱藏语,一个唱汉语,唱到“巴扎嘿”时一弯腰一叠腿,险些摔倒在路边。如今忆起这一幕幕,不免热泪滚滚。后来在长安,成为德福巷常客,划拳掷筛子行酒令,锅庄混着恰恰跳,又在一起上班,公司的楼道里遇见了也会出其不意地喊“五魁首啊六六六”。那真是最好的时光,一点负累都没有。后来再也没有人在长安见过黑发如瀑的藏女猜拳行令,那时她身边总有一个头发很短的人讲笑话讲到一半就笑倒在别人肩上,被那人一把推开,斜着眼骂:“你的人生能有一次完整地讲个笑话吗?”

那时也算半个文艺青年吧,连劝酒词都御用李白的,一篇《将进酒》可以倾倒一桌人。“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古来圣贤皆寂寞,唯有饮者留其名。”“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懂的人听了觉得有理,大杯斟上,仰头饮下。不懂的人觉得朗朗上口,越发要饮。也有完全不懂的人好奇地问:“你念叨什么?”顿时觉得偶像被侮辱,义愤填膺地斥责,不知道李白的人不配喝酒,借酒尔虞我诈签合同的人不配喝酒,借酒勾搭成奸滚床单的人不配喝酒……饮到七分醉时又开始许诺,若干年后,你未嫁,她未嫁,我也未嫁,我们在此开个酒肆度日,单身女人一律免费。后来方知,最早许诺的那人最早食言。如今越发觉得,有的人不配共同喝酒。酒和热血原来一样,同样要酬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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