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讶然,猛然出声:“你……你所说可属实?”
“自然属实!是雪儿亲口对我说的!因它太过毒狠,我至今记忆犹新。还好,慕儿你吸入的并不多,否则……想要找到一个功力深厚的人已是难事,他会不会倾尽自己的性命救你更是难上加难啊……你若出了事,我怎么向……”
我整个人都听得混沌了,司马茸儿后来说了什么,我都没有听见。
他若知道这是无解的西域三日狱,会因救我而被反噬,自此赴黄泉,而非江湖上好解的夺魂香,他还会不会救我呢?
落花流水忽西东,这个答案终是无人能答。
我未来得及深想,重逢便急急忙忙闯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娘娘……娘娘!大事不好了!据凤皇殿那边的宫女说,皇上自回去后便吐血不止,如今已是不省人事了!”
不动容吗?不,我有心的。
昨日还可消遣我的离殇如今躺在不远处的龙榻上,风华绝代的玉面上没有一丝血色,苍白如雪。他因我变成这样,我怎会无动于衷?
但我不是神医,不知道该怎么办。
妃嫔们围在一起,哭哭啼啼,喧哗吵闹。
我已不知,她们花容月貌之上的清泪……到底是发自内心担忧他,还是怕祸及自己而流……帝君是一宫之主,帝君若死,必有人陪葬。
不知何时,矛头指向了我:“淑妃,这半月来皇上是夜夜落榻锦绣宫的,皇上为何突然病倒啊!”
“就是啊!该不是你对陛下做了什么吧?”
“颜慕!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坐在他床边的静妃怒道,“你最好老实交代!”
半晌后,凤皇殿只剩我、司马姐妹,还有静妃。只因我说了一句“他中了夺魂香”。
称病的称病,告假的告假,人心在那一刻尽显。
静妃,果然是用命去爱他的。
我使了个眼色,让司马茸儿将司马磬雪带走。
她下来,提手便是一挥:“说,是不是你要害皇上!”
轻轻揉了揉脸颊,跪坐在床前,伸手去探他的额头。“皇后娘娘请回吧,我会照顾他的。”
“本宫自会照顾皇上,不用你来!”
“皇后娘娘,你已吸入皇上体内不少夺魂香了,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出事的。我没关系,他本就因我中毒,我照顾他是天经地义。”
“你!本宫……”她话还没说出口便应声倒地。
一惊,急道:“来人!快将皇后送回米月宫,立刻请太医!”
很快便来了几名宫女。
至于他们为什么那么言听计从,便要谢谢我面前的这位君主半月来为我塑造的地位了。若不是如此,我无权无势,根本无人会听我差遣。
为了避免其他人摄入夺魂香,我没让任何人进来。
这夜,我不得入眠,需时时注意他的情况。
“离殇,你要死可以,但绝对不可以因我而死,更不要死在我面前。”我喃喃自语,又换了一次水,“你不是恨我么?恨吧,强烈地恨下去。你还没有看到我求你呢,一定不甘心就这么下地狱吧?”
“你不是很厉害么,这么轻易就被夺魂香夺去了魂?”
“痛苦吗?你若再不醒来,我便了了你的痛,让你再也醒不过来,如何?”我站起来,抽过他的剑,悬在他的胸口上方,摇摇欲坠。
仿佛又听到他说:颜慕,你好狠。你是个无心的人。
我辩解,我一直觉得自己已丢了心,可是现在发现不是,我若无心,便会真的刺下去了。
他始终没有睁开眼。
扔掉他的宝剑,又坐了下来。
“柳叶儿飞,柳叶儿飞,天上的星星快快睡。”不知为何,我哼起了儿时颜诗画常哄我入睡的歌儿。
颜诗画堪称色艺双绝,做一首轻摇的歌儿根本难不倒她。我亦是经常缠着她,要几首唱得顺口的来学学,这首《月梦》便是其中耳熟能详的几首之一。
母亲早逝,父亲政务繁忙,自小颜诗画与颜渊便近乎充当了他们的角色。我没有去想后来的阴谋与轨迹,脑中只浮现了儿时与他们耍闹的场景。
很快乐,很幸福,使我在回想的同时,脸上浮现了发自内心的微笑……轻轻的,美好的微笑。
我又看向安睡的离殇,想起了重逢的话。背着克母罪名孤活,没人陪他玩耍,没人哼歌哄他入睡,除此之外还要遭受白眼与欺辱。
一想到这,心里就莫名地发酸了。
颜慕,你这是在干什么?同情他吗?
恐怕,他根本就不需要你的同情吧。
我摇摇头,继续唱着。
清肃的凤皇殿回响着,我唱一句,它跟一句,淅淅沥沥地传了出去。
“柳叶儿飞,柳叶儿飞,天上的星星快快睡。月牙儿弯,月牙儿弯,你可知道我是谁。小花儿微微笑,小草儿轻轻摇,小船儿载我漫漫飘。飘到天涯,飘到海角,找到了你梦里也笑。”
我缓缓落下泪来。只因想起了我们逝去的年少。昔日场景历历在目,伸出手,触碰不及便消失在氤氲里。
梦里有着美丽容颜的画儿姐姐离我越发远了,我终是一个人蹲在院落中央,低声抽泣着。
我忆起,颜诗画在唱完后总是会开心地搂着我,我们俩脸紧贴着脸:“慕儿,你的到来,是上天赐给我们最美好的珍宝。”
我不想成为谁的珍宝,如果可以,我宁愿没有发现她的阴谋,继续活在她为我编织的美好幻想里。
可是现在,晚了。我连做梦都看见她要置我于死地,我为反抗反将她推下深渊。
只有天知道,我多想在梦里再牵一牵那个有着温和笑容的画儿姐姐的手,亲一亲她嫩滑的脸颊,让我再幸福地笑一次。
约卯时初,金鸡鸣晨之时,龙榻上的离殇有了一丝动静。
原以为是他靠着自己强烈的求生意识醒了过来,却见他闭着双眸起身吐出一大口黑血后,又骤然躺了下去。
血溅了我一身,原本纯白的纱衣在沾染到黑血,“呲呲”地冒起了黑烟,很快被腐蚀掉一大片。
心中一惊,忙将披在外头的纱织之衣脱了下来扔在一旁。
我又照看了他一天一夜,过几个时辰便给他喝下太医送来的去毒药。第二日卯时,他亦准时吐出黑血,原本就已苍白的玉面越发虚弱。
而这样的离殇,我从未见过。
黑血乃毒物所集,按江湖上侠士所说,只要将毒逼出来便无碍。可我看着他,心中的忧虑持续不退。
他这个样子……怎么都不像无碍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