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雅茶楼，夜夜高朋满座！
不是他的茶叶特别香，瓜子、小点心好吃，更不是茶楼设备好，收费便宜。只有一个原因：张瞎子说书！
张瞎子在小雅茶楼说书，只有半年多些，开始还不觉得特殊，但是，才半个月而已，逐渐吸引宾客，一个月后几乎人山人海，若不早点到达，只能站在门口、窗前。只是，站在门口、窗前也是心甘情愿。
张瞎子年五十余，四海为家，流浪到这县城，「乐安县」！此地并非州郡，但地处要道，人口近十万人，属「昌州」管辖！
有人说张瞎子是练家子，因此丹田有力，说起书来，声传全场，里里外外，人人听得一清二楚。
小雅茶楼生意一向普通，李老板十年前定居于此，顶下这茶楼，对待下人和善，平日诗书自娱。茶楼由掌柜丘福处理，李老板只是看头、看尾，并不计较盈亏。何况若有盈馀，给下人赏赐丰富，有时几乎是盈馀全部。
因此，上上下下乐于追随。
十个多月前，张瞎子流浪到乐安县，恰巧染病，窝在小雅茶楼屋檐。
李老板到茶楼巡视，眼见张瞎子冷汗直流，面色苍白，立即找来王大夫看病，知道张瞎子并无居处，特别将茶楼后方，员工住处铺了一个床榻，供他暂居，并免费供应三餐。
李老板纯粹助人，并不求回报。他认为：只是为所当为！
张瞎子养了一个月病！其实，十几天后他就无恙。但是，赖在这里，有吃、有住，何乐而不为？
老板待人宽厚，物以类聚，因此茶楼上下也不计较多一人。
又过一个多月。一日，张瞎子对着李老板说道：「我到这里近三个月，只是吃喝，眼睛瞎了，也帮不上忙。惭愧！」
李老板还没说话，旁边掌柜丘福笑着说道：「见面就是有缘，老板不会计较！如果你愿意，就找些你可以作的，赚一点银子！就像洗碗，打烊时擦桌椅，拖地板。你认为呢？」
李老板倒是说话了：「不差一人吃饭，你不必费心，安心住下即可。」
张瞎子早已明白李老板为人宽厚，笑着说道：「洗碗的事情，恐怕越帮越忙，如果老板、掌柜您不反对，我倒是有一技之长，就是靠这张嘴！」
就这样，丘福将茶楼稍作整理，作了一个三尺高台子，张瞎子每晚说起书来！李老板信人不疑，既然张瞎子要说书，就让他说吧。
宋朝盛行「说书」，简单说就是说故事给人听。听得过瘾，就给赏钱，没人计较多或少，不给也是正常。
乐安县说书的人不少，有十余处，地处茶楼、市集、寺庙口。说的故事以「三国演义」、「封神榜」、「西游记」为主。尤其是三国刘关张、西游记孙悟空、封神榜姜子牙，市井小民熟悉，琅琅上口。
小雅茶楼说书，张瞎子不落俗套！
他说的正是「龙虎兄弟」，也就是大宋初年武林豪杰：「小卤蛋鲁云龙」、「燕云虎」！
尤其是小卤蛋故事，特别引人入胜！
这一年是宋仁宗庆历二年（公元1042年）
宋朝立国八十二年，积弱不振，外侮频传。契丹欺凌，勉强可以接受；连小小的西夏国，宋朝都应付不了，最令人痛心。
赵元昊于宋仁宗宝元元年（公元1038年）称帝，这几年入寇不已，虽有名将狄青，还有韩琦、范仲淹率军抵御，但是，大宋输多赢少，何况还有契丹在旁虎视眈眈。
于是，张瞎子将宋朝初年「小卤蛋」、「燕云虎」内除强寇、抵御外侮，尤其以寡击众，大破契丹故事，添油加醋，说得生动是不用多说！众人听得如痴如醉，欲罢不能。
张瞎子有时顺叙、有时倒叙，中间交杂补叙、插叙，说得口沫横飞！
一下子是燕云虎大胜契丹，一下子又是小卤蛋几位英雄偷袭契丹军营，被契丹大军团团围住，危机四伏。
至于两位英雄大破秘密组织：「独狼」、「黑雨」！为大宋解除心腹之患，更是多所着墨！
总之，紧要时候，张瞎子就是：「危险！危险！刺激！刺激！欲知结果如何？明天分晓！」
于是听众一天天多，小雅茶楼当然高朋满座！为的是张瞎子口才，更重要是小卤蛋打败契丹等，振奋人心。
这天当然又是满座，晚点到的只好添个小板凳，坐在走廊。掌柜为了公平，一律是先到先坐，不接受预约，也就是不留座位。
只有一人例外，这一人正是李老板儿子，李世贤，年十二岁，他只听了三天之后，每天必到。丘福为他预留中间位置，但只是几天而已，世贤不再坐到特别座，宁愿以时间先后到达，坐该坐之地方。
今夜讲到小卤蛋到赌场赢钱，以「听音神功」大显神威，赚了千两银子，将银子购买兵器，供士卒使用。因此小卤蛋「豹营」士兵虽只有千人，但是士气高昂、兵器精良。
张瞎子特别说道：「小卤蛋绝不杀鸡取卵，当地赌场大小三、四百家，每天走一家，一年都走不完！凭听骰子声音压注，只押大小，赢一千两银子即走，不伤害赌场元气！因此，赌场输了也是服气。」
「这一日，小卤蛋奉命，要率领千人部队当先锋，渡河，北伐契丹！你们知道吗？出兵之前发生一件奇怪的事！」说到此，张瞎子卖了关子，喝口水，惊堂木一拍！
众人等着他揭晓答案。
张瞎子说道：「只见好几家赌场掌柜前来送行，送了干粮、肉干，满满十几牛车，又说道：必要时牛可以杀来吃！还有十几匹好马、弓箭等。」
「要知道：赌场人士眼睛最雪亮，知道小卤蛋到处赢钱，凭的是真本事，一天只到一家，赢的银子并不中饱，当是军饷，购置兵器。因此，听到小卤蛋出兵，当然自动前来****。」
张瞎子说道：「这就是你敬人一丈，别人至少敬你一尺，而且最重要就是自己立身要正，否则什么都不用说了。如果小卤蛋赢钱只为自己，就没有那么多弟兄，陪他出生入死，赌场恐怕也容不下他。」
当夜讲到小卤蛋率领「豹营」千名兄弟渡河，面对万名契丹先锋，尤其是契丹骑兵至少三千，而小卤蛋全是步兵，马匹不到二十。
当然，结果就是：「紧张！紧张！刺激！刺激！想要知道小卤蛋、豹营兄弟性命如何？明日分晓。」
李世贤是李老板独生子，从小体弱多病，鬼门关来回几次。因此，父母也不严格督导读书，以求取功名。顺他心意行事，还好李世贤为人正直，非但不会骄纵，而且乐善好施，对下人和善，这一点应该是遗传吧。
李老板为了强壮儿子身体，特别请了一位五十几岁，退休镖师，既当儿子师傅，又当护院。每天陪着儿子锻炼身体，想不到这步棋子倒是走对了。
一年多下来，身子虽非强壮，武功也是花拳绣腿，但是李世贤乐在其中，每天练功，病痛逐渐减少，脸色由苍白转为红润，更重要的是：激起李世贤雄心壮志，尤其听到小卤蛋、燕云虎扬威边疆，心想：「真侠士、大英雄！」。
李世贤听说书，并非左耳进、右耳出，每天回家勤做笔记，将小卤蛋、燕云虎故事，重点摘要，笔记本旁边写着：「有为者亦若是！」成为他的座右铭。
李世贤对正直耿介的燕云虎当然钦佩。但是，他更喜欢不拘泥于世俗，为所当为的小卤蛋鲁云龙！因此心中「有为者亦若是！」对象是这两人，希望有一天自己是大英雄，打败契丹、西夏。
张瞎子不说自己来历，李老板也不过问。但是对于张瞎子说书，使得生意兴隆，财源大进。因此，特别请丘福计算薪资给张瞎子，张瞎子也受之无愧。除了听众赏银，加上老板给的薪资，生活有余，想不到张瞎子也是豪爽，多余的正是济贫，尤其是孤儿、寡妇。
这一夜又讲到小卤蛋与燕云虎决斗「黑雨」！宋朝初年，黑雨组织，江湖人士闻之丧胆。黑雨收纳海盗，而且笼络东瀛扶桑流寇！小卤蛋斗智斗力，破了独黑雨诡计，杀了不少武林败类。
何况说道：「燕云虎和东瀛武士比刀，东瀛武士为一刀流顶尖高手，平常比武时，一刀斃敌。想不到，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燕云虎刀法反璞归真，也是一刀而已。比武之后，东瀛武士献刀投降！」
张瞎子说道：「燕云虎为何不杀这个东瀛武士？原因十分简单：心正、刀正，所以这个正直东瀛武士他不杀！不过其它东瀛败类，燕云虎和小卤蛋杀了不少，下手绝不手软！」
张瞎子强调：这除去大宋后顾之忧，因此东南沿海少了不少忧患。
这一夜张瞎子倒是没有卖关子，并无：紧张！紧张！刺激！刺激！不过人人乐在其中。
每次讲完，总是有人欲罢不能，追问下文，张瞎子笑而不答。
有人抱着怀疑态度问道：「张瞎子，你说的故事是真？是假？究竟有没有小卤蛋、燕云虎这些人！」
关于这点，张瞎子表情严肃，斩钉截铁说道：「当然真的！」就不再多说。
李世贤知道张瞎子来龙去脉，天天见面，熟透了！
他谨守份际，绝不问明日故事内容。但是，对于张瞎子今日故事中不清楚部分，必然问得透彻，这点张瞎子也是佩服。
李世贤练功夫，张瞎子眼睛看不见，心中倒是明白，听到吆喝声音，双脚踱地，出拳破风声，也是明白他武功有所长进。因此，有时坐在树下，听李世贤练功，也是悠闲过日。
一日，李世贤练功完毕，娇嫩公子，练了半个多时辰，已经是难能可贵！
张瞎子也「听」了大半时辰，脸上尽是微笑。
李世贤对护院兼师傅，十分恭敬。师傅姓陈名志广，武功算是不俗，而且身经百战，全身几乎是旧伤痕！李老板特别请他教导儿子，而且一再拜托，只要强身，千万不要过于操劳！
因此陈师傅教导李世贤，就是基本拳术，但是训练大大减半。马步只站一、二柱香，绝非一般人学功夫一二时辰。正拳出击，左右抬腿、踢腿，最多只是十几下，开始时，李世贤已经气喘如牛！
想不到：李世贤还吃得了小苦，并未知难而退。每天持续着，功效不大，至少强身。
直到张瞎子说书，说起燕云虎练功经过，一站马步半天，出拳、抬腿千次，功夫就是从苦中得来。李世贤有所感，但是体力不足，只是多站一、二柱香，多打拳、出脚上百次，陈志广已经大大佩服他的毅力。
陈师傅知道：徒弟底子弱，练功急不得，何况老板再三交代，不要累了他。
李世贤一再听到小卤蛋、燕云虎事迹，于是到市集遍寻杂书，果然找到几本杂记，中间有记载燕云虎、鲁云龙故事，几乎都是北伐契丹事迹，但都是琐碎不全。
李世贤知道：果然有这两位人物，只是记载不全，没有张瞎子说得完整、生动，因此，张瞎子说书，他每日必到！映证书中所说，果然十之七、八相同。
佩服小卤蛋、燕云虎，又多站了一、二柱香，拳脚又多了百下。
一日，李世贤练了大半时辰（约七、八十分钟），气喘如牛，汗出如浆。
书童急忙擦汗、送水、送点心、水果，并请公子更衣。
书童年十七、八，叫赵顺，名为书童，倒不如说是保母。李世贤对他如兄，他爱护公子如弟，只是不僭越身份。
陈师傅对公子有恒心毅力练功，佩服不已，说道：「进步不少，只是差在年纪小，再多几岁，就是大侠一位！」
果然陈师傅久走江湖，见多识广，也真会指导「贵公子」练功。尤其有心无意中称赞！难怪李世贤学武不辍。
李世贤除了多谢师傅指导，见张瞎子静坐在旁，也是恭敬过来打招呼，并送上水果、点心。
张瞎子受之无愧，因为推辞更是伤对方之好意。
「练得不错，架势十足，功夫高深！当然一半是陈师傅教得好，一半是你练得勤。不简单！不简单！」
李世贤笑着说：「多谢张爷爷称赞，只是您又看不见，怎么知道我架势十足？」李老板家教好，李世贤尊长，一向称张瞎子为张爷爷。
张瞎子张开右手，说道：「你出一拳，用力打我的手掌！」
李世贤知道打手掌，放心说道：「好！爷爷小心！」
说完一拳打去，正中张瞎子掌心。
「好！强而有力！用双脚连踢！」
李世贤听话踢腿，张瞎子点头称赞，说道：「练一年功夫，而且年纪才十二、三岁，真不简单。燕云虎十三岁开始练功、小卤蛋十七岁开始学武，每天勤练，最后变成一代大侠！」
「你出拳有风、出腿有力！陈师傅教得好，你要多练！」张瞎子说道：「我要休息了，晚上要说书，这要有体力的。」
李世贤谢了张瞎子，见他老人家要回去休歇，于是扶着他回去。
李世贤回到自己居室，又在看书，突然感悟到：张瞎子似乎话中有话，不只是「燕云虎十三岁开始练功、小卤蛋十七岁开始学武」而已！的确，这两位心目中英雄起步晚，但都练出绝世武功。
更重要是自己打到、踢到张爷爷掌心，位置不准，张爷爷手掌来就手脚位置，简直比明眼人厉害。
加上「多练」这两字！
张爷爷特别将「多」字加强、拖慢！
李世贤聪颖，连续好几天，张爷爷都来听他练武，虽然称赞有加，但是自己杂书看得多，似乎明白「花拳绣腿」的意义！难道「多」是暗示！尤其是张爷爷说道燕云虎练功，似乎白眼正瞧着自己。
既然心中有悟，李世贤想着：每次就多练一点，只要是体力还可以的话！突然，更领悟到：有人说张瞎子丹田有力，正是练家子，学过气功，而且今日听音辨位，难道他是高手。
小说、杂书就是如此写的。
可是他又是瞎子，岂有可能？于是暂时将疑惑埋在心中。
张瞎子说得精彩，李世贤每夜必到，又是映证杂书记载，突然他又领悟到：以年龄来说，如果燕云虎、小卤蛋还活着，年约百岁出头。张爷爷五十好几，应该与两位大英雄有重叠之处，既然张爷爷如数家珍，对小卤蛋、燕云虎如此熟悉，说不定是他们门徒、后人？
「对！一定如此！」李世贤自言自语：「我身在此山中，云深不知自身何处？张爷爷一定是江湖奇人，岂可迷煳不知！」
于是，李世贤用心练武，只要体力许可，就「多」练一些。陈师傅教得用心，因为李老板赏赐丰硕，而且李公子彬彬有礼，十分受教！
因此李世贤学武速度虽慢，还是有所进步。
当然，张瞎子几乎日日在旁边听着，陪着他练武，脸上尽是笑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