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易铭不由怔住,下意识的,一个佝偻的苍老身影拄着拐杖闯进了他的脑海,慈祥的笑容里两边的鱼尾纹很深很深。
“啊啊啊啊啊啊,老子不怕死!”
激昂的吼声宛如雷鸣,贺易铭猛然瞪圆了眼睛,榨出身体最后一丝力气,将跪着的那只膝盖一下伸直,恢复了那身为军人永不弯曲的挺拔身躯,同着身边也是只剩最后一口气的那名武警一齐撞向护栏网。
他的每一次抬脚,都是拔地而起的震撼,如果死后会要去走奈何桥,就是喝下孟婆汤,虽会忘记一切,然而注入在灵魂里的那股义无反顾的勇气,最终会在轮回后的某一次抉择面前觉醒。
每一次落下,都是重锤在心脏的闷响,震动着全身,使血液沸腾起来,就是再坚固的地面也似乎无法承受住超越了人体极限的力量而裂开。
在这短短的不到十分钟时间里,目睹了发生这一切的连长默默放下了举在嘴边的扩音器,着魔一般看着眼前用生命和鲜血泼洒出一副气吞山河的画面,心中狂喊着想要挺身而出,却无力的什么都做不了,因此绷紧的嘴巴里快要把牙齿咬碎,一丝丝淡淡的铁锈味弥漫在齿间,愈发厚重。
不仅仅是这个连长,正在射击的每一个武警们热泪盈眶,他们所能做到的就是为了贺易铭两个,尽全力的不让踏上尸堆的丧尸跳下来。
蒋贤青的双眼睁得不能再大,自从抗美援朝过后,年轻时的铁血雄心有多少个年头尘封在了记忆深处,在此时又再一次燃起。
“我叫邓朝鹏,我这个响当当的汉子是个军人!”
一个男人生前要做出什么样的惊心动魄,才可以被世人铭记,只要看着与贺易铭一齐大步向前那个名叫邓朝鹏的背影就能明白。
随着离护栏网越近,两人的瞳孔像是正在落幕的夕阳,一根根血丝从瞳孔四周出现,瞬间就密密麻麻,晕染开来的色彩把整个眼白覆盖成了鲜红,随即红得成了与瞳孔中心那点看不透的漆黑之色。
也许这个时候的他们的意识已经模糊,甚者已经丧失,变成了丧尸,身体却还坚定的执行来自意识的最后一条指令,猛地撞上了护栏网。
纵横交错的铁网上,所黏住的血液顿时激荡成无数血珠,向外弹去,同样巨大的反弹力也将他们两个都反弹飞了回去,有好几步的距离。
依附在护栏网的尸堆随之向后倾斜,掉落了数具尸体,然而倾斜的角度止不住的越大,似乎触及到了某个临界点,于是成了决堤的大坝,整个这一区域护栏网上的尸堆瞬间倾倒了下去,高度只剩下了原来一半。
看似并没有完全成功的将尸堆完全撞倒,却已经能够让护栏网发挥一点阻挡的作用,再没有一只丧尸能够在死之前攀爬而过,要想把尸堆堆集得与原先的高度一样,按照丧尸冲来的频率至少要好几个小时。
倒在血地里的贺易铭跟邓朝鹏迅速站了起来,面朝着那群武警们,漆黑的双眼慑人,很快又倒了下去,子弹额贯穿了他们的额头,是那群武警们当中枪法最好的人射出的,贺易铭他两脸上那抹坚毅的神态,才没有被丧尸那副特有的狰狞所改变。
蒋贤青反复握了几次手心,直到现在胸口那股滚烫血气才降了下去,感慨道:“当年在敌后战场上的时候,被敌军包围,也正是靠着这股精神气才突破敌军防线活着撤了回去。记住了他们的名字了没?”
“贺易铭、邓朝鹏。”常泉点头道,似乎刚才的那一幕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影响,能在各种巨大的噪音下还能听清邓朝鹏临死前所喊的话,意味着除了那身矫健的身躯,其敏锐的六识也是不同一般人。
“不仅仅只是他们两个,另外两个也要给我死死记住,这些都是光荣牺牲的烈士。“蒋贤青加重了语气道。
郑学义突然一个跨步站到蒋贤青面前,涨红着脸的他握紧拳头,梗着脖子道:“恳请首长下令,让我去把他们的尸首带回来,他们是我带的兵。“
要去捡回贺易铭他们的尸体,不仅仅是冒着枪林弹雨的危险,更危险的是还会使得密集的火力线为了避免误伤不得不放开一些空档,这就会使得丧尸有可能攀上护栏网。
一但越过,距丧尸最近的就是去捡回尸首的郑学义了,最严重的莫过于丧尸因此突破了这里的防线,出于理智本该立刻否决的蒋贤青却说不出口,甚至出现了刹那恍惚,如果是年轻时的自己,恐怕想也不想的就会自己主动上前了。
蒋贤青猛然发觉,自己老了的同时,终究心也软了。
市长秘书张和良急匆匆打开会议室的一扇门,还未踏出去就看到烟雾缭绕中,方昊之靠在墙背上吸着烟,地上已经有了两三根烟蒂。
方昊之的脸上虽看起来还是有精神,张和良却是知道这是在强撑着,安定下来的他轻声道:“方市长,你怎么出来了,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
“抽几根烟就好了。“方昊之微笑道,他从烟盒里抽出最后一根,伸手递了过去,张和良小心接过,放在嘴边正要拿出口袋里的打火机时,方昊之已经点起了火机放到了他的面前,张和良往后缩了缩,连番道:”我自己来,我有火机。“
方昊之不勉强,收回了火机,见张和良点燃了香烟跟着吞云吐雾,问道:“家里的人接过来了没有?“
张和良重重吸口烟后,轻轻点了下头,在时刻都死人的灾难里,还能不家破人亡简直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尤其当知道家人还活着后,方昊之就让原本就是用来去救援的一辆直升机第一时间派了过去。
在处处都是丧尸暴乱的困境里,早一点与晚一点去救援的区别,说不定其结果就是天壤之别。
因此跟在方昊之身边这几年的任劳任怨,仅凭着这一点就足以让张和良无怨无悔,甚而心中还有感激,这份人情可以说是无以为报。
“接过来就好。“方昊之抖散了半截多的烟灰,说道:”熬过了最危险的一关,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困难在等着,接下来的工作可要辛苦你了,和良。“
“往小的说,为了家里的那一妻小,苦点累点也是应该的。“张和良微微摇头,担忧道:“倒是方市长,你这样强撑着,身体会垮下去,还是进会议室里休息一会好。”
“这不重要。”方昊之说得平淡,张和良却能从言语间察觉得出那股不容改变的坚决,在这方面上已经多说无益了。
方昊之把吸得只剩下烟蒂的香烟扔在了地上,本打算再从烟盒里抽出一根,这才想起最后一根烟已经递给了张和良,跺了跺脚灭掉那只香烟,说道:“说吧,是不是蒋首长那边要我过去?“
张和良犹豫了片刻后,才有些不愿的点了点头,方昊之把手放了会他的肩膀上,动作很舒缓,也很有力度,摇头微笑道:“艰苦奋斗是我们党的光荣传统,这可不能丢。“
方昊之拍了拍沾染了少许烟灰的衣服,抬起手腕对了下手表上的时间,已超过二十四小时还未合过眼的他,接下来的忙碌直到天黑都未必有真正的休息,所要面临的将是更大的压力,而那张脸庞却还保持着那副从容淡定,若是些没有挑战性的难题,还真对不起这个隐隐是超过市里第一把手********的方昊之了。
临走之前,跟在后头的张和良没忘将地上的烟蒂迅速捡起来,走道上没有见到烟灰缸,就直接放进了口袋,在方昊之一套庞大的班底里,不是没有能力超过他的人,然而在方昊之的政敌里,没少毒骂过张和良是方昊之门下第一走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