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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血鱼缸

33.

下了穆萧的汽车,画笛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强烈的心跳了。她远远看到本来关好的木门半开着。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木屋就像一头张着大口的饿狼,等待自己羔羊般跳进去。

她跟在穆萧身后。接近木屋的那一刻,她很想让自己停下来,但却身不由己紧紧跟在穆萧身后。

好吧,能与自己心爱的人一起赴汤蹈火,也是件幸运的事情。

走进木屋的那一刻,一股强烈的血腥气息扑面而来。画笛觉得眼前原本闪烁着的黑点忽然变成红色,那是满眼的血色!

那只硕大的鱼缸呈现着一种异样的血红。一个全裸的女子躺在里面,白晳的肌肤被血水淹没。

女子的脸背对着他们。头歪斜着搁在鱼缸边,一头长发瀑布般垂在缸外,一直垂到地上。

画笛感觉站在她前面的穆萧高大的身体晃了两晃。

然后他们无声地站在原地。似乎谁也没有勇气上前一步,看一下鱼缸里的女子究竟是谁。

缸里血水在动,那是紫蝶尾龙睛们。当画笛看到它们在水里折腾的时候,心里略过一些异样。

眼前的情景似乎与《十条鱼》里不同。书里的紫蝶尾龙睛是在鱼缸里消失了的,它们在一种疯狂的药物下产生作用,全钻进了女人的身体里面!而眼前这如法炮制的一幕――

穆萧似乎也察觉了这些。他终于不再犹豫,他冲过去,手拉住女子的头发。

他准备这么一扯头发,女子的脸便会抬起来,好让他看清楚她到底是谁。

是他日夜牵挂着的苏紫,还是方媛媛?

却是,那满头的青丝被他的手这么一扯,竟然活生生与头皮脱落!

穆萧惊骇地大叫一声,画笛险些晕倒。一大把头发被穆萧抓在手里,而那个女子雪白的头皮裸落出来,却是没有一点儿血迹!

而紧接着,穆萧松了一口气。他一下子就瘫倒在地上。他喘了两口气说:“笛,我们被愚弄了!”

这话让画笛很惊异。她的胆子大起来,凑近看清楚了缸中女子的脸。

天哪,这哪里是什么活人?不,哪里是什么人,那女子竟然是一副塑料模型!在商店里的假人模特!

画笛看明白之后,突然大叫一声:“快!鱼,鱼!”

穆萧也醒悟过来。他急忙找到脸盆,在水缸里舀满水,然后与画笛一起将那些浸在血水里的紫蝶尾龙睛捞出来,放入清水中。

然后,他们把塑料模特拿出来,将缸里的血水放掉,冲干净,然后重新灌满水,再将那些金鱼重新放回缸里。

九条紫蝶尾龙睛。

当他们做完这一切时,累得满头大汗。刚想坐下来歇歇的时候,穆萧却面色突变。

因为他看到了搁在一边的头发。他重新将头发拿在手里,仔细地看。这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这不是假发,而是真人的头发!假发是没有弹性的,但这头发是有的,而且弹性很强。头发很整齐地一缕一缕系在一起,缝在一张网上。那张网罩在模特头上,就形成了刚才真实的效果。

于是穆萧抚摸着这些头发对画笛说:“笛,刚才的人是假的,但这头发是真的,你看!”

画笛点头:“那这是谁的头发呢?”

穆萧说:“我判断不了。也许是苏紫的,也许是方媛媛的,或者都不是。”

画笛说:“这样吧,我跟你一起去黑山庵。如果苏紫好好的,就很可能是方媛媛的了。”

穆萧同意。

这条路他们两个人都走过不止一次,却都没有这一次这么心急如焚。穆萧已经决定了,这一次如果再找到苏紫,他不会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的!

他们远远看到黑山庵的门,不约而同在心里面暗叫“糟糕”。

那扇门居然也是半开着的,又是一只张着大口的饿狼!

这个时候,就算没有勇气走进去,也不得不走进去。

院子里面静悄悄的。而这种令人压抑的宁静却预示着情况的异常。

东厢房,也就是老尼姑的房间空无一人。他们刚靠近西厢房的时候,忽然又有了刚才接近木屋的那种感觉――那种血腥的气息!

进了门,狭小的房间里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那个人瘦小的身体缩成一团,尼姑袍被鲜血染透。

当他们看到那个人的脸时,都发出惊呼。那张脸竟然没有了皮――脸皮已经被人整个儿的剥了下来,只露出鲜红的肌肉。那些肌肉痉挛着,显然在临死前异常痛苦。而在这张没有脸皮只有肌肉的脸上,一双干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老尼姑,死去的人是老尼姑!

那么苏紫呢?

木桌上搁着一面镜子。镜前放着一把梳子。梳子旁边是一把剪刀。剪刀的刀刃上还沾着几根青丝。

穆萧捏起这几根头发,与装在口袋里的那团头发仔细对比。

头发的粗细、色泽、长短都几乎一样!

穆萧感觉一阵眩晕。这团头发果然是苏紫的!她满头的黑发被人全部用剪刀剪断,然后贴在塑料模特身上,放在被鲜血染红的血缸里面。

正当穆萧失魂落魂之时,画笛却叫道:“穆萧,你看这里!”

穆萧凑过来,顺着画笛所指看过去,但见老尼姑一根食指异样地翘着,食指上沾满了鲜血。

再看手指旁边的地面上,有一团已经凝固的血迹,那似乎是一个字。两个人仔细去看,依稀分辨出是一个“顶”字。

也就是说,老尼姑在临死之前,留下这个字,似乎要对别人提示什么。

这个别人显然是穆萧了。她对穆萧说一个“顶”字是什么意思呢?

穆萧蹙眉苦想,却百思不得其解。

画笛却明白了什么。她说:“跟我来。”穆萧不知所以,跟着画笛到了屋外。

画笛抬眼看了看,说:“穆萧,你能爬上房顶上吗?”

穆萧愣了一下,眼中一亮:“笛,你真聪明!”

这是一座尖顶的砖瓦房。他们绕到房后,看到有墙面上有几个凹槽。画笛对穆萧说:“我来吧。我站到你的肩上,可以爬上去的。”

穆萧将画笛抱起,画笛双臂撑着墙面,脚蹬住穆萧的肩头。她忽然觉得此情此景有些熟悉。她想起来了,自己那天不小心跌入墓穴里,正是用这种办法,踩着段千文爬上去的。

她就忽然想:段千文这个时候在哪里?他与这两件事有联系吗?方媛媛是他救下的吗?他跟方媛媛又是什么关系?

当这些问号一股脑儿掠过画笛脑海的时候,画笛的头已经高出了房顶。她的手扒着瓦片向上看去,果然见房顶上有一个小小的四方块的东西。

她兴奋地对穆萧说:“你猛使一下劲推我上去,我发现了一样东西。”

穆萧说:“你要小心。我喊一二三然后就用力了。”

两个人配合默契。当画笛爬上房顶的时候,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被瓦片划破了。她顾不了这些了。她小心地踩着瓦片,找到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盘录音磁带!

画笛走到房檐边,把那盘磁带扔给穆萧,然后坐在房檐上,向前一扑,就跌入了穆萧的怀里。画笛的冲力令穆萧跌坐在地上,那一刻,他们有意无意地抱在了一起,却是来不及体会这种感觉就很快地分开。

穆萧拿着这盘录音带问画笛:“哪里有能放这种磁带的录音机?”

画笛想了想,眼睛一亮:“我想起来了,房东的女儿小伶就有一个,我在她的房间里见到过。”

34

画笛向叶琴介绍穆萧的时候,叶琴有些微微发愣。小伶却乖巧地叫了穆萧哥哥。叶琴也很快恢复了常态,亲切地说:“你们还没吃早饭吧,我刚蒸了几笼小包子,你们尝尝吧。”

包子很香,可两个人却没有什么胃口。画笛装作随意地说:“叶阿姨,我很羡慕你呢,能在这么美的地方安居乐业。”

叶琴点头:“住在这里是很自在,就是太偏僻了。等小伶病好之后,我们会重新回到城市里去的。”

画笛一愣:“小伶病了?什么病?”

叶琴叹了一口气说:“两年前,小伶忽然得了一种怪病,总是半夜里说胡话,白天里也神智不清。医生说可能是因为学习压力太大了,建议她暂时休学,换一个清静点的环境。于是我带着她来到了天堂谷,住到了红木村。可是小伶初来的时候,看到陌生的村民就会吓得发抖,于是我就找人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盖了一座漂亮的木屋,我们两个人在那里住了一段时间,小伶的病情大为好转。医生说,现在要做的,就是怎样让小伶从天堂谷这样的世外桃源回到繁华的城市。”

画笛才明白他们母女果然不是本地的村民。这并没有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因为她早就从叶琴的言行里猜测出了什么。

穆萧在一旁说:“其实城市里也没有什么好的。天堂谷真是个美丽的地方,我来到这里就不想走了呢。”

小伶的眼中浮出了喜悦:“穆萧哥哥,那你就跟画笛姐姐一起留下来嘛。我喜欢画笛姐姐,也喜欢你呢。”

画笛笑着拍拍小伶花朵般的脸颊,刚才紧张的心情大为好转。她趁着小伶高兴的时候说:“小伶,姐姐想借你的小录音机用一下,可以吗?”

小伶皱着眉头想了一下,爽快地点头:“好,姐姐,你跟我来,我拿给你,我教你怎么用。”

两个人去里屋取录音机,穆萧也装作很随意地跟叶琴说:“叶阿姨,来天堂谷定居的外地人很多吗?”

叶琴摇头:“不多的。好多人只是在这里小住两天就走了。城里人嘴上说向往这里,其实住上两天也就腻了。”

“哦,这些人只是想在这里放松休闲罢了。叶阿姨,黑湖边上住着的那个姓段的人,你熟吗?”穆萧试探道。

叶琴的脸色明显有些异常,只是她在穆萧直视的目光下尽量不动声色。她忽然笑笑说:“我知道,你喜欢画笛姑娘,而段千文也是喜欢她的。”

穆萧没想到叶琴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索性顺着她将错就错,装作苦恼的样子说:“画笛是个人见人爱的女孩,我是很喜欢她,可是不知道她……那个段千文……”

叶琴“嘿嘿”一笑,低声对穆萧说:“那个段千文不是个好东西呢。我曾经警告过画笛,说他是个花花公子。因为他每隔几个月,都会领来一个女孩在天堂谷住一段时间,可是……”

“可是怎么样?”穆萧见快套出叶琴的话了,有些着急又有些紧张。

叶琴还没有继续往下说,却见小伶拉着画笛的手蹦蹦跳跳地出来了。她嘴里还说着:“画笛姐姐,你想用多长时间都可以呢。只是你记得还给我。因为……因为这个录音机是我爸爸送我的,我很爱惜它的。”小伶说到最后,安静了很多,头低下去,像是在想什么伤心事。

画笛拍拍她的肩膀说:“我知道了小伶,我很快就会还给你的。”

他们告辞。坐在穆萧的汽车上,画笛自言自语:“原来这个录音机是小伶的爸爸送给她的,怪不得我曾经见过小伶抱着这个录音机偷偷的哭。难道小伶的爸爸已经不在人世了?”

穆萧点头:“这对母女很可怜的。看得出叶阿姨是个好人,小伶姑娘也很可爱。对了,刚才叶阿姨跟我说,她曾经警告过你,段千文不是个好人。因为他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带一个女孩来天堂谷,可是……可是什么她却没有说完。”

画笛愣了:“她这样跟你说吗?可是我和她从来没有谈到过段千文。还是小伶告诉我段千文住在黑湖边上的。”

穆萧说:“先不管这些了。我们快找个地方听一听这盘磁带里究竟有什么。”

画笛说:“要找个安全的地方听。去我的木屋吧。”

穆萧犹豫:“你觉得木屋很安全吗?我看未必。”

画笛呆住:“那怎么办?你说吧。”

穆萧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就是阁楼。”

画笛听到“阁楼”两字,不由一阵心寒。她有些不明白穆萧为何会挑选那个地方。也许穆萧自有他的道理吧,因此她同意了。

两个人上阁楼的时候,穆萧拿了一瓶汽车上用的润滑油,在木梯上涂了一些。

画笛顿时明白了。这样一来,不管是谁上这个木梯,都会失手掉下去的,这就会惊动他们。所以这样万无一失。

即使是在白天,阁楼里仍然显得有些阴森。但有穆萧在身边,画笛觉得安心多了。他们关好阁楼的门,一人找了个木箱当凳子坐上去。画笛将那盘磁带放入录音机的卡槽,然后按下了播放键。

录音带的背景有些噪杂,音质不是很清晰。几秒钟后,传来一个女子的喘息声。那喘息声听来可怕极了。在什么地方听过呢?画笛恍然间想起,自己跌入墓穴的那个深夜,就在那口黑漆漆的木棺里,传出人的喘息声。

喘息声还在继续,画笛紧张地盯着匀速转动着的磁带芯,几乎忘记了呼吸。

喘息声过,一个女子的声音:“你为什么要害我跟凌云儿?为什么!”

穆萧突然说:“这是苏紫的声音,是苏紫。”

然后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那是一阵笑,笑得很怪异,令人毛骨悚然。笑声过后,却是无比凄楚的语调:“那只怪你突然从天而降,不但从天而降,还爱了你不该爱的人。”

穆萧激动地说:“是方媛媛,这个人是方媛媛。”

他们都明白了。这盘录音带是方媛媛在黑山庵留宿那个雨夜,苏紫录下来的。这里面一定是记录了什么惊天的秘密,所以双方才会不惜一切代价争夺这盘磁带。在这场争夺中,老尼姑被杀,而苏紫失去了满头的青丝。可以推测,凶手一定就是方媛媛了!

他们也明白了。背景的噪音其实就是风声雨声。这盘录音带真实地记录下了那晚所发生的一切。

苏紫说:“你是说穆萧吗?哈哈,你是说我爱上了穆萧?你凭什么做出这样的结论?”

方媛媛说:“你以为三年前的那个中秋之夜你们做的事神不知鬼不觉吗?你这个不知羞耻的女人,我们团长是要你来做杜丽娘的替身的,不是要你做凌云儿的替身的。是你勾引穆萧,横刀夺爱的!”

苏紫说:“可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穆萧爱的是我,不是凌云儿。”

方媛媛说:“你可知道,凌云儿她有多伤心?那晚她亲眼看到穆萧走进了你的房间。她站在房间门口,听到了你们的谈话。你们一对狗男狗女,竟然还在里面唱戏!”

苏紫说(声音有些激动):“是凌云儿在门口装神弄鬼吗?她学着梁光的样子拍门是吗?”

方媛媛大笑:“真是应了那句话了: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凌云儿这一拍拍得好啊,否则接下来不知道会……”

方媛媛没说完就被苏紫打断了:“然后凌云儿就回去告诉了你,你们一起来羞辱我是吗?”

听到这里,穆萧与画笛都是一愣。方、凌二人一起去羞辱苏紫?那夜还有这样的事?那可以断定方媛媛那晚在清野广场说的话根本就是胡编滥造了,这一切另有真相!

35

方媛媛说:“其实,我跟云儿根本没想到,我们几句话竟然轻而易举地让你远走高飞了。所以我敢肯定,你根本就不爱穆萧!”

苏紫说:“爱又如何?不爱又如何?你又不是凌云儿,这一切与你何干?我当时已经答应你们了,永远离开青城,不再与穆萧联系。你为什么还要杀掉凌云儿来嫁祸我?甚至为了戏演得逼真,你不惜使用苦肉计!”

穆萧与画笛听得心惊肉跳。他们没有想到那晚的真相竟然会是这样的。是凌云儿与方媛媛发现了穆萧与苏紫的恋情所以逼苏紫离开。苏紫答应了他们,而凌云儿居然为了嫁祸苏紫用苏紫的那把水果刀杀死凌云儿然后又自残,制造了那样的假相!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方媛媛说:“哈哈,你问我为什么要杀掉凌云儿?你其实不知道,我虽然恨你,但却抵不上恨凌云儿万分之一!凭什么她可以演正旦而我却要演贴旦?凭她比我长得漂亮还是比我的唱功好?可是唐天就是宠爱她而冷落我。这还不算,穆萧整日与她恩恩爱爱,却连正眼都不瞧我一回!多少次,我在他身边走过,他的风采让我着迷,让我发疯,为了得到他,我明里暗里下了多少功夫,但却都落了空!得不到我想扮演的角色,更得不到我所爱的男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凌云儿!所以我恨她!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会让她得到的!”

苏紫说:“所以你千方百计扰乱那几场演出。我的到来也陷入了你所布的局,是吗?”

方媛媛说:“算你聪明。你知道凌云儿在首场演出的当天为什么突然失声吗?那是我在临演出的前两天,每晚在凌云儿的水里放了安眠药,让她睡死,然后掀掉她的被子,天快明时又盖好。这一切做得神不知鬼不觉,结果让她生了病无法上场!可是,唐天居然搬了你过来,而且我发现穆萧见到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更过分的是,你居然唱得比凌云儿还好,对于我来说,是走了个观音,来了个佛祖!”

苏紫说:“所以你用了更可怕的手段来对付我。当晚我房间里的那具‘僵尸’是你捣的鬼吧?”

方媛媛说:“不错。我本想用‘僵尸’吓走你的,却不想你竟然从窗户跳下楼去,把脚给扭伤了。那我也算成功了。”

苏紫说:“你的目的达到了。可是那个‘双簧’的主意还是你提出来的。”

方媛媛说:“不错,是我提出来的。可是如果我不出那样的主意,唐天手眼通天,还会搬来苏红、苏绿、苏黄……那样摆在我眼前的对手岂不是更多?”

苏紫说:“所以你就又使出一招,在穆萧的柳枝上放了一条小假蛇,扰乱当晚的演出?”

方媛媛说:“哈哈,你真是聪明。小蛇是我放的。我熟知凌云儿的喜恶,知道她是最怕蛇的。她怕蛇怕到离谱,别说实物,就是听到‘蛇’这个字都害怕。有一回我用一根带花纹的发带绑头发,她看到后吓得脸都白了,要我扔掉后才缓过神来。所以那条小蛇对她来说是致命的。果然,她在台上出了那么大的丑!你忘了唐天当时有多生气?我要让唐天知道他一直宠爱的女演员到底是什么货色!”

苏紫说:“可是,你仍然失了算。唐天的本领你低估了。演出还是成功了。”

方媛媛说:“是的。所以我更不会善罢甘休的!”

苏紫说:“所以你将梁光刺伤,造成更大的恐慌是吗?”

方媛媛说:“其实,我原本并不想伤害他的。是他逼我的!他一直在追求我,可我却看不上他。我心里只有穆萧一个人。可是,我虽然不爱他但却可以利用他,他爱我,所以会乖乖地听我的话,比如在道具上放条小蛇什么的,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也有难的,比如客串成‘僵尸’什么的。”

苏紫说:“原来那个‘僵尸’果真是梁光!可是你为什么要刺伤他?你不是说他很听你的话吗?”

方媛媛说:“其实我当时没有明白,任何的爱都是自私的,梁光也不例外。他先是帮我做了那些事,然后却变了一个人,自以为抓到了我的把柄,所以他那晚在他的房间里逼我,逼我跟他……否则他就要去跟唐天揭露我。所以我那也是正当防卫!”

苏紫说:“梁天并没有死。相反,他还跑上楼,跑到你们的房间。他当时这样做很不合情理。”

方媛媛说:“其实,这个问题我也一直没想明白。我当时以为他死了,非常害怕,本想报警,但又怕自己洗不清罪名,所以就偷偷地回到了我自己的房间。我那晚心惊肉跳,一直睡不着。后来我想到我刺入梁光身体里的那把水果刀上一定印有我的指纹,就决定返回他的房间把痕迹销毁。而正当我准备这样做的时候…….”

方媛媛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变得非常紧张。有几秒钟她没有说话,只重重地喘息。于是那风声雨声显得更响了。

然后方媛媛才继续说:“正当我准备这样做的时候,却听见了有人拍门。那不是普通的拍门方式,而是一声一声,均匀得诡异。我吓得几乎要昏过去了。那个时候我想,梁光没死,或者梁光死了变成鬼魂或者真正的僵尸找上门来了!”

苏紫说:“哈哈,‘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方媛媛,你也有害怕的时候!”

方媛媛说:“这个时候,拍门声惊醒了凌云儿。之后的事情凌云儿已经跟大家讲过了,再后来的事你也看到了。还好,梁天在医院里醒来之后并没有说出这一切。如果他说出来我就完了。后来我想,这也是因为他是真正爱我的,我想他在自己的房间醒来之后,当时是多么的绝望。他一定在想如果我真的杀死了他该有多好。所以他当时一定不想活了,他用了最后的力气爬到我的房间门口拍门,用他满是鲜血的手。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是因为怨恨我而吓唬我,还是因为只是想最后见我一面?”

苏紫说:“后来你没有再见过他吗?”

方媛媛说:“没有。出事之后我为了掩饰真相而装作精神失常。我一个正常的人在那里装成精神病人真的好累。可是我又必须装下去,因为如果我一旦‘恢复正常’,就要接受警方的询问,我害怕在警察面前露了馅。而我再继续住在精神病院的话,我会真的精神失常的!所以我就偷偷跑了出去。一年后我又找到了唐天,重回昆曲团,终于赢得了他的好感,成为了他的当家花旦。你知道吗?昆曲团准备重新上演《游园惊梦》,这一次,我不再是丫鬟春香而是小姐杜丽娘了!”

苏紫说:“可是你能心安吗?难道警察没有再找过你吗?就算警察没有找过你,难道唐天没有怀疑过你吗?”

方媛媛说:“我对唐天编造了一个谎言,他也许不相信,但没有再追问。后来我用这个谎言又骗过了穆萧,他居然相信我了!我对唐天说警察一定不会相信我的话的,所以他并没有告诉警方我又回去了。而且我从此换了另外一个名字,不再叫方媛媛。我想让别人忘掉我的过去的同时,也让自己忘掉。”

苏紫说:“可是过去能被忘掉吗?你害了这么多人,你不怕报应吗?”

方媛媛说:“其实你以为我没有后悔吗?我当时做了这么多,是被名利和爱欲冲昏了头脑。多少个夜晚,我梦见凌云儿的鬼魂来向我讨命,还梦见你回来了。我一直在想,那些警察为什么找不到你呢?原来你躲在这个地方,而且被火烧成了这样。怪不得。”

苏紫说:“我如果不是被逼上绝路,是不会到这里的。”

方媛媛说:“可是我没有想到你会逃,人不是你杀的,你为什么心虚?”

苏紫说:“哈哈,你以为我只是怕被警察抓起来蹲监狱吗?有句话说:哀莫大于心死。我的心死了,所以我看破红尘,一心想入佛门。”

方媛媛说:“心死?穆萧对你的爱是真的。你也不至于因为我们几句话就心死吧。”

沉默了片刻,苏紫忽然说:“其实你们都错了。我当年并没有爱过穆萧。”

36

苏紫的那句话刚说完,方媛媛突然大叫起来:“苏紫,你手里拿的是什么?”

苏紫说:“好,我让你看清楚这是什么。你看清楚没有,这是录音机,刚才我们的话已经全录下来了,你不认罪也不行。”

方媛媛的声音非常尖利:“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卑鄙!你放开我,放开我!”

停了一下,方媛媛的声音软了很多:“苏紫,我求你,别……只要你不揭发我,你说什么事我都答应你。这几年我演出挣了不少钱,我可以带你去找国外找最好的整容医生,把你的脸……”

苏紫说:“你说什么也没用了。我替你背了三年杀人嫌疑犯的罪名。现在你该还我清白了!”

苏紫说完这句话,录音机“啪”的一声断了。是一面磁带放完了。

画笛忙把磁盘换了面,可是背面放出来的声音让两个人更是一惊。

特别是穆萧。他听到的是自己的声音。那是他晚上在电台做节目时的录音。

磁带继续转动,中途画笛按动了几次快进键,很快,这一面放完了,全是穆萧的节目《牡丹亭》,甚至有整首《白月光》。那是穆萧在中秋之夜放的。原来苏紫听到了,真的听到了!

刚才苏紫与方媛媛的对话让他们震惊不已。原来方媛媛看似天真,内心却是如此阴险。

画笛难以置信地问:“方媛媛讲的是真相吗?她真的为了除掉事业与爱情的竞争对手而做出了那样残忍的事?她为什么要告诉苏紫?”

穆萧说:“苏紫说了。那晚她趁方媛媛睡熟了将她捆住。一定是苏紫逼诱她说出来的。”

画笛说:“方媛媛将凌云儿杀死,为了掩盖真相竟然自伤。她当时的伤重吗?”

穆萧说:“她当时的伤算是皮肉之伤,只是肩头被划了一刀,缝了几针而已。当时医生发现她服用了一定剂量的安眠药,还以为她是习惯性服药。这样看来,安眠药一定就是她自己服下镇痛用的。”

画笛感叹:“她竟这样不惜代价。穆萧,你怎么了?”

穆萧阴沉着脸说:“笛,你倒带,苏紫有句话我没听清楚,我要再听一遍。”

画笛很清楚穆萧指的那句话是什么。她依他的话照办。不久,苏紫的声音响起:“其实你们都错了。我当年并没有爱过穆萧。”

穆萧突然大喊:“你再放一遍!”

画笛吓了一跳。她放下录音机,担心地看着穆萧说:“你别在意,她只是随口说说,是说给方媛媛听的吧。”

穆萧痛苦地摇头:“不!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画笛不知道怎么安慰穆萧好。事实上,她听到苏紫说这句话同样震惊。如果当年苏紫并没有爱上穆萧,又怎么会发生中秋之夜的那一幕?难道这其中另有隐情?

画笛想了想说:“穆萧,你别伤心。就算她当时不爱你,可是后来呢?后来一定是爱了。她每晚听你的节目就是证据。你看,她还录了音,反复地听。”

穆萧痛苦而茫然地说:“那一定是爱的表现吗?或者有别的原因。可是那晚我在黑山庵见到她时,黑暗中她紧紧地抱住我,抱得是那样紧……”

穆萧的话还没说完,画笛忽然说:“穆萧,我怎么觉得头晕啊。你闻到什么怪味道没有?”

穆萧也察觉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悄然侵入他的鼻腔。然后,眼前开始模糊起来。

“不好,我们快走!”穆萧站起来想去拉画笛,却晃了两晃重重栽倒在地。画笛也支持不住,倒在木箱上。画笛的脑子还比较清醒。她听见门开的声音。那不是阁楼的木门,而是那只立柜的门。

棺子里原来有人!画笛那一刻后悔极了。他们怎么会这么粗心,竟然没想到柜子里有人。

柜子里确实有个人。那个人用一条湿毛巾捂住口鼻,这样才不会被迷药药倒。他推开柜门走出来,一步一步走向穆萧与画笛。

画笛还没有看清清那个人到底是谁,便觉得头部忽然变得异常沉重。那种沉重使她的意识极速下跌,跌入深不可测的谷底。

37

画笛在昏迷中做了好多梦。她梦见自己就要跌下深谷里,是穆萧一直拉住她的手。她仰起脸看着穆萧,说不出话来,只是拼命抓紧了他的手。穆萧的样子定格在她的脑海中,他在笑,很温暖的笑。可是,画笛的眼前渐渐模糊起来,仿佛有许多黑点扩散开来。她想睁大眼睛看清楚些,却发现穆萧的笑容变了。

那不再是温暖的笑容,而变得诡异且狰狞。画笛一惊,手差点就松开了。她再看过去时,竟发现穆萧的面容换成了段千文的。段千文冲她狂笑着,一口雪白的牙齿像两排竖起的剑。

她一松手就掉了下去。那一刻,她觉得自己在急速下坠。耳边风声很大,愈来愈冷。她大叫一声,醒了过来。

她发现自己仰面躺在冰冷的草丛间。满天的星斗在面前闪烁。可是那些光是模糊的,每一颗星星都化成了十字形光晕。她想坐起来,却有些力不从心,身体好像不是自己的。她试着活动了全身各个地方,似乎没有受伤。――哦,自己并不是跌下来的。那只是梦而已。

她想起了昏迷前发生的事。自己跟穆萧在阁楼上听录音带,却不料柜子里躲着一个人。那个人用迷药迷倒了他们,然后……然后自己就在这儿醒来了。

这是什么地方呢?那个柜子里的人是谁?是段千文还是方媛媛?或者是另外的人?他(她)拿走了录音带,将自己扔在这里。他(她)为什么没有干脆杀掉自己?还有,穆萧呢?穆萧在哪里?

星空开始旋转,缓慢。那是她用胳膊撑起身子坐了起来。四周一团漆黑,只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有一点儿豆大的光亮。

她想不起来这个地方是哪里。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四周的草丛有一米多高,她在草丛中艰难地行走,没有目的。如果有的话,就是那一点儿豆大的光亮。

走了十几米,她发现地势高了一些。那竟然是一条路。她想起来了,这是红木村通往火树崖的那条路。那些光亮便是红木村的方向了!

叶琴跟她说过,火树崖离红木树不远,那是一片枫林。

她忽然想到段千文曾经跟她说过的那句话:“我不走,等着满山的枫叶变红。”

她下意识朝火树崖的方向看去。夜色很浓,那片枫林只是漆黑的一团。

一阵风吹过,画笛打了个哆嗦。她身上只穿了一条牛仔裤,一件很薄的皮草夹克。她把手伸进衣袋里,想着或者可以摸出一块儿糖来。她太饿了。

失望了,并没有什么糖果,却是摸到了一张纸片。

她疑惑地掏出来,展开。借着星光,依稀看到是两行字:

“画笛妹妹,我是段千文。不要回到木屋,那里很危险。红木村是你暂时可以安身的地方。还有,切记:你已经死了!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行踪。”

画笛看得既奇怪又害怕。这张纸条确实是段千文留下来的,字迹艺术感十足,她见过的。纸条上写的话看似清楚,却令人费解。木屋的危险可以想象,红木村可以避险也是合理的。但是为什么段千文要告诉自己“你已经死了!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的行踪。”?

难道真的有人想害自己,只有“装死”才可以逃脱?想害自己的人是方媛媛吗?为了那盒录音带,因为自己知道了真相?如果是这样,那么段千文为什么要保护自己?他到底害了自己还是救了自己?

这样想着,梦中段千文那张狂笑的脸突然闪过眼前。画笛身体一抖,心缩成一团。

她将那张纸片揉皱,撕碎,扔掉。深更半夜,她无路可走了,红木村也许真的是她唯一的避风港。如果不是刚才做了那个噩梦而惊醒,她大概会冻死在荒山野岭中的。

她在想,等天亮时,让叶琴找个可靠的村民悄悄送她离开天堂谷。

打定主意,她开始深一脚浅一脚向红木村走去。

在天堂谷走夜路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却从来没有像今夜这样,走得心惊胆颤。此刻,她情愿是个阴天,四下里看不到一点儿光亮,除了远处那点救命之光。如果是那样,夜色反而可以保护自己。此时她已经相信,鬼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

寂静的山谷里只有自己的脚步声。今夜山风不大,可是画笛情愿这个时候狂风大作。那风声或者可以掩没她对自己脚步声的恐惧,就像夜色可以保护她的身影。

可是,没有。在布满星光的山路上,只有一个女子孤独而惊惧地行走着。

筋疲力尽的时候,红木村已经近了。画笛看清了,那点豆大的光亮正来自叶琴家的那间房子!

红木村的人很早就睡了,只有叶琴的这间房亮着灯。这么晚了叶琴为什么没睡呢?难道她知道画笛有难,所以点亮灯光为她指引方向?

一路艰险,只想快点儿到达。却是就要到达的时候,反而小心翼翼起来。为什么要相信段千文?

可是,她又如何能不相信叶琴呢?她太久没有感受到母亲的关爱了,所以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叶琴像自己的妈妈一样可亲。还有小伶,那个聪明可爱的小妹妹,嘴巴总是很甜。

想到这里,她定下心,匆匆向那间熟悉的房子走去。叶琴家没有养狗,所以画笛一直走到院门口,周遭依然很安静。画笛抬手轻轻扣门。“砰、砰、砰!”像是自己的心跳被扩音器放大之后的效果。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叫:“妈妈!”

那是小伶的声音。突如其来的叫声吓了画笛一跳。她不知道里面出了什么事,只是更用力的拍门,嘴里叫着:“小伶,快开门,我是画笛姐姐!”

这个时候,又听到里面“砰”的一声响,仿佛是什么东西翻了。画笛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怎么回事?屋子里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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