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申在进登州城前,便多次跟雷凝强调,笙儿之事不要与旁人多言,仅仅告知家中亲眷即可,其余人,自有他们护着,不必担心这妖孽造次。
第二天一早,墨申与燕斐趁着卢澈和南宫睿还没起,向雷凝问清楚张府方位,便出门了。
路上,墨申强拉着燕斐,硬是要带他尝遍沿街的铺子。其实墨申也没得选,南宫睿见了酒便挪不动身子,卢澈那张嘴,一旦只有他们几个了,便停不下来。
来在一间包子铺前,二人见店内打扫得干净整洁,前后进了门。
看门口忙活的夫妻俩,便知这是个小本经营的店,名字起得倒也实诚,叫“客再来”。妇人在前面看着笼屉,男人在后厨与前面来回忙活,见有两位气度不凡的客人进来,妇人忙拿围裙擦擦手,招呼二人坐下。
“二位想吃点什么,小店只有包子和鲜豆浆,要素的还是肉的?来几个?”
墨申看着那妇人拘谨的样子,嬉皮笑脸地说:“一人一碗豆浆,每样包子来两个。”
两人刚准备坐那长条凳,却被那妇人喊住:“二位客官先等等再坐。”
“怎么了?”墨申十分疑惑,燕斐内心也十分不解,不知妇人所为何事。
“孩儿他爹啊,赶紧,赶紧搬两把好椅子出来!”妇人朝后厨喊完,不一会,那汉子就搬着两把上过漆的旧板凳出来,把条櫈往后一撤,两个人就看着墨申和燕斐,等他们坐下。
这其实很尴尬,真的很尴尬。
“其实不碍事的……都一样。”燕斐看这夫妇二人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自觉给人添了麻烦,心里着实有些过意不去。
“俺们这小店平时来的都是些街坊邻居,没招待过二位这样身份的,就怕招待不周。”这汉子显得比那妇人还拘谨。
“掌柜的多虑了,我们对这些,都不在意的。”
汉子点点头,回去后厨,不一会端着两碗热豆浆,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偷偷瞄了两眼突如其来的“贵客”。
汉子寡言,倒是这妇人,见了两位器宇不凡的偏偏君子,嘴就停不下了:
“城西是穷人住的地方,有钱的官老爷和员外爷都住城东的,两位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找人。”墨申咬了一口素包子,菜洗的干净,剁得也碎,吃进嘴里,只嚼了两三口,突然遇到一点硬菜根,一咬便出来一股荠菜的清香。左手的包子还没放下,右手又拿起肉包,一两肥二两瘦,肥肉也炼过,没有寻常酒家的随手乱剁,直接成馅的油腻。但比起来,这素包子,却真的有别于吃了百年的天庭佳肴。
品味半天,再一看对面的燕斐,两个包子都已进肚,一抬头,正对上墨申的眼神,两人不约而同地朝老板娘喊去:
“再来十个!”
这天庭,可是没有这野菜可吃的!
看二人吃的痛快,老板娘脸上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敢情这人啊,就是一层皮,脱了这层皮,大家遇到好吃的都一样。老板娘心情一好,又忍不住多起嘴来:
“二位这是要找什么人啊,一大早就跑过来。”
燕斐放下筷子,瞥了一眼嘴里塞满包子的墨申,答道:“老板娘可知道前任知府张大人家的公子?”
一听“张府”二字,老板娘脸色唰地就变了:
“二位……二位可是那张家的债户?”
墨申摇头:“不是不是,再来碗豆浆,我们与那张家并没有什么关系。”
“那二位……”老板娘一脸不解,却又不知如何继续问下去。
“老板娘?”燕斐轻声提醒,用眼神看了看对面墨申面前空着的碗,“豆浆。”
老板娘这才回过神来,朝后堂喊去:“马上就来,马上就来,孩儿他爹!上碗豆浆!”
墨申嘴上照吃不误,但看到老板娘这副模样,已知道其中定有蹊跷,眼珠一转,向老板娘解释说:“老板娘是否知道些隐情?我二人乃是修真之人,受人之托,前来拜访一下张家公子。”
老板娘恍然大悟,这二人仪表举止皆不是凡人,若是那些修真的地仙,倒也不足为奇了。现在这世道,各地妖孽横行,这登州城能有今时今日的繁荣,与昆嵛派在此镇守是分不开的,不过两人的面孔生得很,服饰也不是那昆嵛派的白衣玉簪,想必是别的门派云游至此,或是受哪位债主之托……既是如此,她也不需要有所隐瞒了:
“原来是二位道长,那你们肯定是为了去那张宅除妖而来的。”
燕斐没有墨申脑子快,脱口而出:“除妖?”,幸而被墨申拿筷子应是往嘴里塞了个包子,接过话茬:
“不错,看来你们街坊四邻,都知道张宅的事情咯?”
老板娘喊自己的丈夫来盯着笼屉,自己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打开了话匣子:
“二位道长有所不知,那张宅啊,闹过好几次鬼了。”
墨申一听就来了兴趣,赶紧问道:“不知,是什么样的鬼?是搅闹安宁的小鬼,还是索命的厉鬼呢?”
“俺们这些妇道人家也不知道这鬼是啥样的,就是听张家对门六婶说,有一天晚上下雨,她起床去收衣服,看到个红衣服的女鬼从天而降,在天上到处乱飞,最后直接落进了张家院子里,吓得六婶在家里缓了大半个月呢。”
听到外面自己家媳妇在和客人聊张宅闹鬼,在前面忙活的男人也忍不住转过来半个身子,插嘴道:
“我亲眼见过那妖怪!”
“铁牛你胡说些什么,小心道长作法收了你的舌头。”
“我一直说我见过,我还把它打跑了,你们都不信!”
燕斐抬手,示意铁牛继续说下去。
铁牛白了自己媳妇一眼,一直不作声的他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场合:
“我那日在城北朋友家喝酒,喝完已是半夜,扶着墙,正歪歪斜斜往家走……”
讲到这里,铁牛媳妇“哼”了一声。铁牛没作声,喝了口水,继续讲:
“走到张宅侧面的小巷的时候,我看那墙上竟然飘着一个红衣女人。”
“一个红衣女人?”墨申看了燕斐一眼,燕斐没说话,只等铁牛继续往下讲。
“对,那女人披散着头发,就那样在一丈高墙上走来走去,不,是飘来飘去,我脚下没站稳,一不小心就撞到墙上了。”
铁牛媳妇忍不住插了句嘴:“你那是胆怂,腿软了吧。”
“翠儿你别插嘴,要你大半夜遇到那女鬼,魂都要被吓没了。”
翠儿一翻白眼,说该去给孩子喂奶了,转身往里屋去。
“讲到哪了?对,我撞到墙上了,那女鬼披散着头发,看不清脸,但我分明就感觉两道寒光朝我射来,那眼睛不是红的便是绿的,一见我,一下子就从那墙头遁入墙里不见了。”
“这就完了?”墨申问到。
“怎么会呢,也不瞒二位道长,我当时吓坏了,扶着墙往外跑,谁知走到那路口,一转头竟又见那红衣女鬼坐在张宅门柱后面哭,哭的那叫一个瘆人哟,我越想快点走,腿越不听使唤,就觉得身后哭声变成了笑声,那笑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直到我感觉颈后,好像有人对着我吹气。”说到这里,铁牛忍不住将那碗茶水一口干了。
燕斐生怕铁牛大白天自己吓到自己,安慰他说:“听起来,这女鬼着实有些吓人,现在这晴天白日的,你莫要怕。”
“我当时真真的怕极了,也不敢回头看,突然想起自己手上还领着喝剩下的酒坛子,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抡圆了就往身后砸去。”
墨子溪也是个爱听书的人,连忙追问:“砸中了?”
铁牛讲到这里,言语中突然有了一丝勇气,拍着胸脯跟二人说:“真没想到这一坛子竟然真的砸中了那女鬼,那女鬼怪叫一声,我就觉得有万钧的力气将我推向身后的院墙,等我再爬起来,那女鬼竟然已消失不见了。”
“且慢,你刚才不是说,你看到那女鬼在张宅门口吗,怎么又跑到巷子里了?”燕斐心细,问那铁牛。
“客官你且往外几步,前面有栋独门独院的房子,便是张宅,这张宅扩过地,不是四四方方的围墙,而是后门往北,又多出块来,我要回来,得绕着他家七拐八拐,过两次院墙,才能到这条大街上。当初张大老爷不知怎么就非要在这里建房子,说风水好,县令那个马屁精愣是在一圈小破院里,单独给他圈出一块地,如今倒好了,风水好,好得把女鬼都养出来了。”
墨申看了看,确实如铁牛所说,但还是多问了一句:“这么说来,这鬼看来竟也没什么法力,你一酒坛子就把她打跑了?”
“我也觉得,平日里这些女人将那女鬼吹嘘得上天入地,怎知我一坛子便将那女鬼打得消散而去了呢。定是我阳气重,女鬼喜阴,我克她……”
墨申不言语,这铁牛已经开始信口胡诌了,只不过张宅女鬼这事着实蹊跷。看来今晚,几人有必要先去探探张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