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第一缕晨光轻抚他的脸，风默默地吹动遮住他双眼的绸缎，少年坐在青岗上，放下手中的绿叶，捧着脸，对向远方。
悠扬的笛声戛然而止，沉醉其中的女孩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还好吗？”
璃月轻轻地握住他的手，凑近他耳边，轻声问。肖蕊走后的这十二年里，这里也发生了很多事情，璃月是南鸿一从人贩子手里救出的孩子之一，那个时候她才八岁，但又好像忘记了一切，只好住在这里。
不过这样也好，南明生自此不必整日地待在家里，璃月常带他去感受外面的世界。
他可以听见小溪潺潺，轻触卵石的声音；夜莺双双，枝头啼鸣的声音；清风徐徐，抚动青叶的声音。
只可惜，他可以听见一万种声音，却看不见第二样色彩。
“璃月，村子里的人，好像都很嫌弃我。”南明生苦苦地低下头。
“哥，你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可以听见他们嘲笑我的声音，他们说我前世作恶太多，所以一出生就瞎了。”他低声回答，勾起了两只食指。
“明生哥哥是个好人，鸿一叔叔也是好人，璃月很喜欢和你们在一起。”璃月凑近了，轻轻地摸着南明生的脸，长久以来，这是都是安慰南明生暗号。
“璃月，你对我这么好……你一定长得很好看，可惜我看不到。”南明生又沉下头来。
“璃月长得可丑了，没人喜欢璃月……”璃月忽而又用一种极其低落的语气小声地贬低自己。
“怎么会没人喜欢呢，我和爹都喜欢璃月。”
“真的？”
“璃月就是我的亲妹妹，我爹的亲闺女，哥哥怎么会嫌弃妹妹呢？”他一脸笃定，犯傻的样子让璃月轻声笑了笑。
“但，璃月，你终究是要离开的……”
听到南明生这么一说，两人都苦下了脸。
“爹说，你会找到你的家人，然后，就会走……”南明生又继续说，虽然不情愿，但他也很高兴，因为比起每天陪着他看日出，璃月回家才是更重要的事情。
突如其来的静默即是二者别理的前歌，小璃月又朝他靠了靠，把头贴在他的肩上。小璃月的头发是那么的柔顺，南明生心想，璃月怎么也不可能不讨人喜欢。
“先祝我们的璃月回家快乐！”他变得语无伦次，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明生哥哥你呢？你开心吗？”璃月并不想离开，她问。
“既开心又不开心，不过还是开心多一点。”
“明生哥哥，你真的希望璃月离开这里吗？”她的眼睛有些酸楚，她其实一直都害怕这是场梦，大梦初醒，荒废了一生。
“离不离开当然是由你自己决定，回到家人身边才对你最好……”南明生木讷地看着前方，他看不见，被绸缎遮住的双眼无法传递他此时内心的直观想法。
小璃月略显悲伤，但还是尽力挤出微笑，尽管他看不见。
“但，我希望璃月不要走……”
“为什么？”璃月有点搞不懂他了，但她很高兴。
“因为在没有遇见你之前，我不会笑，如果你走了，一个人，也会很难笑出来吧。”他说着，又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璃月不会离开的。”她笑着，拉着南明生，跑开了。
两人漫步在回家的路上，这条路进过一条溪和一条河，一座木桥边，那是他第一次碰到河水的地方，是小璃月带他来的。
它还经过一片矮林。村里的男孩第一次送小璃月礼物，是一块红石，虽然掺杂了些杂质，但那人精心地把它做成了兔子，而且在夜晚还会发光。记得小璃月婉拒了那人的好意。
但南明生有些不服气，因此他第一次到这为小璃月抓了一瓶萤火虫，虽然是小璃月带他来的，也是小璃月指挥他抓的，但他也算是亲力亲为，完成了小璃月收到的第一份礼物。为此，小璃月高兴了几天。
这一路上，都是二人的回忆，即使人散，它们也终不会消散。
回到家，村长站在了门口，正对着他俩打招呼。
“村长爷爷好。”
“璃月可真乖啊。”村长笑吟吟地盯着璃月，却丝毫没在意刚才一同问候他的南明生。
“叔叔不在家，他上山去了，您找我们有什么事吗？”璃月拉了南明生一把，把他扯上前，和她并排站好。
“其实我是来通知你们的，明天枫城会有人来我们村招揽人，我看你小小年纪，就生得这样水灵，定非池中之物，想让你参加啊。”村长瞥了南明生一眼，又朝着璃月笑吟吟地道。
“谢谢村长，还有什么事情吗？”小璃月似乎并没有高兴，只是颇有礼貌地回话。
“没了，没了……”
村长显然有些出乎意料，他那个孙子本就天天惦记着璃月，而且他也觉得这女孩绝非普通人，也许可以靠着她飞黄腾达一把，算上孙子的惦记，称得上是两全其美。可话到嘴边，却又给璃月硬生生地推了回去。
两人和村长作别后，就回到家中，等到厨屋烟囱升起几缕青烟，南明生一直呆坐在屋子里。
“璃月，你一定要去参加啊。”
南明生有些坐立不安，他觉得这是一个机会，如果璃月出了名，还怕找不到亲生父母吗？
“这种事情，可以去，也可以不去吧。”
“那要是我想去，你会陪着我吗？”南明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他知道这个世上的人也分三六九等，他心里早已将璃月划在了上等人的层次，但自己的地位，却不明不白。
“明生哥哥这么想去吗？”
“对啊，我想告诉村里的人，我可不是什么‘南瞎子’。”他嚣张起来，还真像个正常人，“兴许明天……”
见南明生如此有活力，小璃月轻声笑了笑，嗯了一声。她也许从来就没想过，南明生究竟想干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