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越琳闻言大惊。但看师傅那一张老泪纵横的脸，心内满是疼惜，却无法说出话来。
静娴师太闭上眼睛，接着道：“你可知，当时你最敬佩的师傅心中想的是什么？是在衡量你和峨嵋的重量！如果我当时一力保你，把你带回峨嵋，那未，峨嵋派就成为武林公敌，大家都会来攻击我峨嵋。而你只是我一个弟子，失去了大不了再寻一个……”接下来的话终究是说不下去，只是泪流。
宫越琳哭道：“师傅，我知你为峨嵋尽心尽力，当日是为了保峨嵋百年清誉。您的选择是对的！徒儿从未恼过您！况且，是您给了徒儿活路，与其痴傻癫狂的活着，不如一个人在幽谷闲看落红。”
静娴师太听完她的话，只是摇头。宫越琳知她心结仍在，急道：“纵然师傅当初带我回来，由此引起天下人对峨嵋不满，那样的话，徒儿心内也难受！”
静娴师太依旧摇头，道：“如果我不那么自私，就一定会带你回来。你也不必流落在外，四海为家这么多年！”宫越琳闻言，知道她钻进了困顿的死结。一时倒也不劝，顿了片刻仰头微笑道：“师傅想念徒儿吧？”
静娴师太点点头。看着那张笑颜如花的脸，心内更添内疚。每逢月满，便思念满盈，这个命运多舛的丫头，此刻又在哪里飘零？便轻声问道：“他对你可好？”
宫越琳点头笑道：“很好。我育有一儿一女。女孩取名纤云，是为留念恩师。男孩名唤凌云，是为不堕青云之志。”
静娴师太微笑点头。宫越琳又道：“我教他们师傅曾经教导的言行。这二十多年来，虽不是事事顺畅，但能共享天伦，总也是上天乞怜。如若不是师傅冒着极大危险，插入那根断针，留我心智，我断不会有如此美好的华年。”说完抬头看静娴师太的表情，却发现她脸上痛苦更增。忙道：“师傅，徒儿要多谢你！”
静娴师太怅然笑道：“这都不是我能给你的。是你自己的造化！我——”复又用那枯槁的手指抚摸宫越琳的脸，道：“我不知，如果我拿到的是……我会不会忍心……”
宫越琳抓住那瘦骨嶙峋的手，颤声道：“不会！师傅是永远疼惜徒儿的！”
静娴师太只茫然摇头。目光越过宫越琳望向遥远的天边。东南方，忆起那个少年，执意要她用“锁魂针”，欺瞒众人递给她断了的长针。而他亦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收回目光来，缓缓道：“我却是不能原谅我自己。本来我应该告诉你……但我既然答应了他，就把那件事永埋心底罢！”宫越琳不解的望着她，不知师傅口中这个“他”指的是谁人，而“那件事”又所谓何事？但见师傅眼神涣散，无心追究，只一心想劝她回屋子里休息，哪知静娴师太猛然间眼里放光，说道：“让你芜华过来！”
宫越琳依言招手示意站在不远处的大师姐。芜华亦是多日没有见到师傅，走到近前，猛然见师傅苍老得如此厉害，双膝一软，跟着宫越琳跪下。眼泪也止不住留下来。
静娴师太沉声道：“芜华，你可知我今日为什么执意不出去？”
芜华止了眼泪，答道：“芜华愚钝。不知。”
静娴师太微微叹气，道：“你怎会不知。今日武林大小门派出动过半，定是有人从中挑拨。我不出去，也是为了考验你。”继而望着宫越琳，道：“未想纤儿好端端地回来，则什么也不重要了。”
芜华点点头。
静娴师太又道：“芜华，我知你这些年压抑在心，也对纤儿怀有愧疚。”宫越琳闻言一惊，定定的望着师姐。芜华微微点头道：“若不是小师妹替了我入那洞中，又怎会有后来的种种。我一直恼我自己，如若不是小师妹替代……”
静娴师太打断她的话，阖上双眼道：“便让往事过去吧。”
宫越琳闻言，心中一喜，知师傅终是放下了心结，抬头见静娴师太两眼炯炯有神，盯着芜华厉声道：“芜华，你接我掌门重任，举峨嵋之力，保护纤儿一家人不受任何人伤害！”
芜华心中一颤，见师傅严厉的模样，只得低头领命。宫越琳不忍见师傅目眦尽裂的模样，低头沉思自己如何能劝动师傅、师姐妹与自己脱开干系，避免这场浩劫。
三人皆不语。时间轻轻流逝。仿佛能听到它淌过时的脉搏声。
良久，二女抬起头来，看见静娴师太闭着眼睛，脸上微微带笑，十指相对放在腿间。竟像是入定了般，一动不动。
芜华伸出颤抖的手，缓缓探到她鼻翼下。一时浑身无力，瘫坐在地。脸上两行清泪滴落，欲要张口呼喊时，身畔的宫越琳已经头一偏，昏死过去。
芜华手足无措，不知先要扶起谁来，只一声惨叫，响在山间：“师傅！小师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