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这明丽的小礼服,由明黄羽缎塑体,轻明的芙妮纱添韵,静立,望之雅;动,则流动飘逸。件件都十分合身,偏偏翰墨眼明,挑了毛病让他们去改。
我看他们呲牙咧嘴,不禁好笑,只好为他们圆场:“这些只是针线上的小毛病,不碍穿,不必返工,我不介意!”“冰小姐都求情了,船长饶了我们吧!”翰墨正色道:“少啰嗦,快去改!”不想他做事如此精益求精,百年的家族产业不易担负吧!
天边的霞彤光纷繁,淡红、杏红、深红,造物主是技艺高超的调色师。车内,翰墨将快到嘴边的烟又放了回去。我静静坐在他身旁,后座则堆满了衣物。
“冰儿,你不开心?为何一言不发?”“翰墨,我们最好谈谈。”他将车停在一旁,郊野空气清冽,他顺手关了窗。
他见我神色严肃,也收起了笑意:“冰儿想谈什么?”我说:“翰墨,你待我好,我看在眼里,但我不能装作心安理得!”他明知故问:“你指什么?”
我刻意平心静气,说:“刚领受父命做了交接,一切还未熟悉进入正轨,将订单弃置一旁,却动用店里的砥柱力量,为我做不关紧要的衣服?”
他不为自己辩解,只感激地瞧着我,说:“冰儿,我一直都知道,你一定会给我带来快乐,为我着想,我不再是一个人孤军奋战了,是不是?”
我不由没脾气地别转了头,而后又看着他,郑重地说:“如果再这么下去,我宁肯自己不曾来过!若你不改变这种不计后果的行事方法,我只有去央求先生,让他负责照看我在这里的生活!”
他连连反对:“不,不,不,冰儿,我答应你就是!订单我已经安排了大家赶工,会按时完成,不会给百年的信誉抹黑,你放心好了!”
我再次强调:“我希望是最后一次!”他笑道:“我保证是最后一次还不行吗,节日除外!”他狡猾地在后面加了条件,我斜睨他一眼,他大笑着打着了引擎。
简值得托付,她引介了一位善做饭食的亲戚做厨娘,老实说,英伦的食物十分单调,不太抱有希望。但从长住的角度考虑,这个决定是对的,总要经营好得来不易的自由生活。
米苏厨娘只用了三天就来到了我们面前,并从乡下带了香味醇厚的鲜核桃作为礼物,她淳朴而又善谈,寒冷的冬日壁炉前将会有一个位置是属于她的。
我手臂上的红点已经逐步消下去了,这也就意味着与翰墨还有一场争夺自由的较量,而我们连厨娘都有了,生活逐步臻于完善,为何再入火坑?不管他将怎么发作,我发誓,决不会再回那个宫殿了。
这些时日,翰墨日日都来看我复原的进度。要么早上来,要么晚上来,要么早晚各一次。而今日他早上没来,那么晚上必来。我吩咐米苏厨娘做了她最拿手的菜,等着。
他来了。外衣没脱就先检视了我的伤。
我笑着说:“你今天的胃口一定会很好!”不好就怪了不是吗,因为可以带我回去,他把高兴都写在脸上了。连眼中都流淌着欢喜,他说:“冰儿,你说的没错!”我劝他:“那就多吃点!”琼将菜一道道端了上来。
他吃了几口羊扒,连连点头,说:“简的手艺比前两天进步太多了!”我装作无意,说:“是新厨娘做的!”他略显意外,我当然不会给他思考时间,低声说道:“翰墨,住得越久越喜欢这里!”
他将夹菜的手缩了回来,盯着我说:“冰儿,你想暗示什么?”我有一丝不安,他表现出的预感也令我紧张,我故作随意轻松,说:“翰墨,我开心你也会开心,是不是?”他不由笑了,笃然地说:“冰儿,如果让我重复一万遍我也乐意:是的,你开心我也开心!”他眉目间不容人质疑的诚挚呵。我不由合了下眼睛,下了决心,壮了下胆,说:“我想留在这里!”说出来后我长舒一口气,觉得万分轻松。
一时静寂。
“休想!”伴随令人发直的怒吼发出的,还有刀叉扔在白瓷碟子上的脆响,我看到琼在门边止住了脚步,又退了回去。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抖了下身子。方才他眉目间的深情一扫而光,英挺的眉毛挑了,薄薄的嘴唇也抿了起来。
他将脸贴在我的面前问:“你的意思是,你留在这里开心,跟我回去就不开心?”我预感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所以没有接话,但显然,在他眼里成了默认。
他在原地转着身体,无措地用手摸了下额头,而后抓住我的双肩:“冰儿,你还在介意薇薇安的事,对不对?我以为,我眼中的冰儿不会这么小气!”
我愈发地铁了心,字字落地有声,说:“既然你提到薇薇安,那咱们就来说薇薇安。她是你什么人?血浓于水的妹妹!你对他意味什么,长兄如慈父!理应以她为大!满足她的小小要求并不过分!毕竟,你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你既然执掌了家业,就有责任让唯一的亲人有顺心的生活,靠打压和安抚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盯视他渐渐放松的神情,他在思索。
过了一会儿,他复又抬起头,盯着我,说:“把你独自留在这儿,就解决问题了?”他摇摇头,急急否决道:“这个没可能,冰儿,快别说了,快跟我回去!”他一边拉了我的手臂,一边往外走!我用尽力气,甩开他的掌控。
“你……”他扭转头,阴郁满面:“冰儿,难道你一定要这么固执!将13岁的你留在这儿,让你远在万里之外的父母亲担心吗?这样轻率对待他们的托付,我以后还有什么脸去见他们!我以为你能理解我!”他已经不顾自尊在哀求了。
我不为所动,只说:“正因为我理解你,才不想回去让你左右为难;正因为我理解你,才留在这个地方。”我环顾下四周,说:“翰墨,这是哪里?这是你的家啊,我仍在你的羽翼保护之下,仍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并不会令你有违我父母的托付!我离你从来不会太远,你驾车也只需20分钟而已,对不对?”
他泄气地说:“冰儿,为什么你要这么通透?为什么不像其他孩子那样糊涂些,讨好下你,就乖乖听话!”我淡然一笑,说:“那还是允冰儿吗?”他不禁带着几分感动几分不舍担忧跟着笑了,而后不死心地说:“冰儿,我搬来这里陪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