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幕式的主持者是薇薇安同门师兄,却已是不惑之年,具有艺术家的风趣自谦,他的致辞令人信服:“能为我的师妹薇薇安。威尔森主持此次展出,我确信将是我此生无上荣耀。众所周知,她五岁即师从于李奇。冯。高索学习素描;十岁为圣玛孙教士描画肖像,被采用,作为他手稿封面出版得以长存;十二岁师从理昂维奇。韦吉斯学习油画,一年后自创指摩画法,令色彩调和更为蕴熟适目;十七岁师从我的老师巴鲁。瑟金森,先生评价说:她会是他这生教导的学生中,最有潜力走向大师之路的第一人。”说到此处他滑稽地插言:“我承认这样高度地评语,令我嫉妒地发狂!”他适时地停顿了一下,等待下面的哄笑结束,才接着说道:“但她现时只有23岁,以我这个不成才的师兄做为她的对照,承蒙各界友人的厚爱,我的画作也有部分由在座的各位收藏,我毫不费力预见到薇薇安的未来将更是一路辉煌,令我们这些长辈也望尘莫及!”
她反而努起了嘴,眼眶里有泪水打转:“人人都在为我高兴,冰儿,尤其归功于《江南女儿》带动了画商的热情,才最终大获全胜。为什么偏偏我的哥哥对我严加斥责,从昨天拍卖结束,足足训了我一个晚上,说什么年轻得志不可骄,非揪着《江南女儿》不放,说什么他怎么不知道有这幅作品,我不该不经他的同意就拍卖,依他的意思只能自家人关起门来偷偷的瞧,不该流到外头去,让那些利欲熏心粗俗不堪的画商当成炒作的工具!我真不懂他这是哪门子的经商之道,亏他执掌父亲的生意这么多年!”
我心下思索,翰墨昨日的异常竟源于此,又好言好语劝她:“你自己的哥哥难道自己还不了解,他只你一个妹妹,严也是爱,别人想得这样的逆耳良言,还没这个福分呢,我看他为你谋的长远,才提前给你下剂狠药,让你戒浮戒躁,须知胜利比失败更易冲昏人的头脑。你心里清楚才好,犯不着生他的气,气着自己更不值了,我看这剂药效果确实很好,你明显是完全领受了。”
她不由得嗤笑出声:“被你一说反而成了他的好了,是我做妹妹的愚钝不成?”我笑她,说:“如果连你这”大师级别的画家“也自称愚钝,别人还活不活了?”她羞涩地一笑,脸上才真正烟消云散了。
我忽地想起什么,装作不经意地一问:“薇薇安?昨日购买《江南女儿》的那位画商你可认识?”她想也没想就说道:“可不认识嘛,劳伦斯勋爵,他算不上画商,是个人收藏,放心吧,他可不是哥哥口中那类粗俗不堪的人,边都沾不上,他是哥哥顶要好的朋友!”我心里微微一沉,这更是大问题所在。
薇薇安已雨过天晴,待翰墨与郎彦一一落座,薇薇安先就甜甜叫了一声:“哥哥,早!”翰墨的脸依旧很黑,虚应了一声:“嗯!”而后拿起报纸看了起来,神色中渐渐有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一身休闲装扮,却不怒自威,不复有以往的戏游不恭,有成熟男子涵持洞明的魅力,由内散发出来,令人心仪。
在他面前保持心的自主,不沦陷有多难,他自是不知,他专注的神态那般迷人,多情的双眸中映着齐整的字迹,那里有智慧的光辉倾洒出来,如果他猛然抬头,会发现我已失神,清晨清澈的阳光有最清澈的光晕,也比不得他的静默制造出的美好。
我无措地低了头,藉由此掩盖心中的慌乱,却不由自主注意到他放在咖啡杯上细长白皙的手指,同样的情景,却是发生在苏州。与他尽情游乐的那日由他拉着在饭馆吃饭之时,他持壶斟茶,手指细长白皙,与紫砂相形之下色调分明,茶香氤氲,嬉闹跑动而致满眼的水气,就像两汪翡翠遇热化开了一般,一样的令人失神。
长时间过于静寂突觉不安,我抬起头来,果然看到郎彦自一旁盯视,我的举动都被他看在眼里,一时窘极了,端起牛奶掩饰花容失色。而郎彦似有所悟般,眼中浮现复杂的情绪,是失落?是怒意?那样的目光,足可以势夺人,以前从没在他身上出现过,是的,夺人……也只是一瞬便不见了,暗暗心惊。
接待室的门开着,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他已经先站了起来,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打在他的身后,在头顶形成令人晕眩的光环,玉树临风一般,我们就这样相互注视着,而我再怎么努力也看不清慷慨的阳光下他的眉目。
既陌生又熟悉的身影,我不由未语泪先盈:“彦弟,是你吗?”他一步向前,满怀喜悦地答:“是我!”百感交集之下我乱了手脚,一把拉过翰墨,介绍说:“这是翰墨,你们七年间第二次见面吧,翰墨,这是郎彦!”
翰墨说:“你都开心傻了吧,是我接他来的,自然已经认识了!”我憨憨一乐:“我可不是高兴傻了嘛!哈哈!”不知为何他们俩人互相注视的眼神颇有兴味,我只是稍一怔忪一转眼即抛向脑后。
“你们先聊,我去照应下!”翰墨借故走开了,他脸上神色堪虞。我们在椅子上落座,我端详他好一会儿,才道:“彦弟,我都不敢认你了,你居然比我都高了,爸爸妈妈可好?”
他剑眉星目,已由当初的翩翩少年郎长成俊逸美男子,他朗声道:“叔叔阿姨都好!”我又问:“爸爸没同你一起来吗?”
他说:“叔叔让我独自一人来欧洲磨练磨练长长见识!我想着他们二老也是十分想念你的,第一站就选了这里!回去好让他们放心!”
我说:“在此处呆多长时间?我真希望跟你一起回家去!”他说:“给家里说的是一个月,我想是用不了这么久的,你不也只余一个学期了吗?也就是两个月后,你就可以完学返程,不必急!”
我点子突然就多起来,禁不住提议道:“我看不如拍电报给爸爸妈妈,好歹允你往后延些时日,咱们一块回去,那样才好!”说服固守原则,守时如命的人总要多费口舌,没想到他居然只是笑笑,稍一踟躇就答应了,比我想象的要容易。
薇薇安的画展极为成功,从各大报纸争相报道这点可以判断。业内权威《画廊艺术》更是给予了极高评价,称赞她:“一鸣惊人,是同时代青年画家中的佼佼者,前途不可限量!”
早饭时点,大家还未就座,我拿了报纸来瞧,见薇薇安闷闷不乐走了进来,十分怪异,这么大的反响还不能博她大小姐一笑不成,我想她是还未看到报纸的缘故,就提醒道:“薇薇安,今天的报纸你快看看,你真是我们的骄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