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事情发展就顺理成章了,甚至顺利得有些不可思议,路雨又重新做了一顿饭,当然不可能再去抓鱼,只好明天补偿父母了。
父母直到太阳完全落山才回来,是一对普通的农家夫妇,父亲皮肤黝黑,额头布满满了密密麻麻的皱纹,可以想见当年为家庭的付出与经历的沧桑。母亲皮肤干燥发黄,三角眼透着农家主妇的精明,但眼角的鱼尾纹又显出她对家庭的爱。
夫妻俩儿回来得晚了一些,正担心儿子会不会因为等他们吃饭而自己挨饿,没想到紧赶慢赶地回到家,家里却多出了一个人。
路雨只说老人是回家路上碰巧到此的老先生,还说老先生是一个德高望重的读书人。至于有多德高望重?他读书比镇上的赵老太爷还要多!只这样说了一句,路雨父母便如遇贵宾了,还说路雨烧这几个菜不够礼数,路雨只是笑笑,心里暗道要不是这几个菜,他还不一定会进咱家门呢。
农家人直爽,吃饭时不停给老人夹菜添饭,老人吃得津津有味,路雨却担心家人吃不饱,只好不停给父母添饭,最后路雨反而吃得最少。饭后,路雨父母又热情地邀老人喝茶,丝毫没有觉得不妥之处,好似常年相处的街坊领居一般。老人也不矫情,将自己知道的京中新近发生的事情捡了些有趣的讲了,村子里很少听说外面的事,更别提京城的事了,路雨一家个个听得聚精会神,老人也好似一个老道的说书先生,讲到紧要处便停下来喝两口茶,调足了听客的胃口,渐渐的人越聚越多,乡亲们听着听着也忍不住七嘴八舌地聊起来。期间有个精瘦的汉子问道听说朝廷新近派来管理咱吴州的好像是个郡主,还是个美人呐,老人点头,更是夸张的说那何止是美人,根本是九天之上的仙子,听闻此言村中男儿不禁生出无限的向往与遐想。
村里人大多明天还有农事,不能熬夜,待明月跃过山头之时俱都回家去了。路雨父母也不例外,路雨虽然想接着听,但顾到老人毕竟年事已高,也收拾床铺让老人休息了。
吹灭蜡烛,闭上眼睛,路雨正在回味老人刚才讲的故事,却听老人起身讲到,“明月当空,如此美景若不欣赏岂不辜负老天美意。”
路雨忍不住睁眼,却看老人已经将窗户打开,月亮已经升到半空,皎洁的月光撒向大地,给大地铺了一层白霜。
月光照进屋中,屋外清风吹过老树,屋内叶影亦随着起舞。
见到老人穿衣起身,路雨也跟着老人起身来到了屋外,忙了一天的人们早已睡去,屋外一片静寂,偶尔传来一两声犬吠,更衬地巷中幽深,明月大地,小巷犬吠形成了一种异样的和谐。两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缓步前行,忽然眼前出现一片突兀的明亮,如同大地的缺口,又似明镜嵌于地上,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正是路雨家的荷塘。
此刻的荷塘从白天的水彩画转变为夜晚的水墨画,白天那孩童般的生机勃勃在此刻只剩安逸的宁静,荷塘中的明月被散乱错杂的荷花打散,好似散在人间的碎玉,又似仙人弄乱的珍珠,田野中蛙声阵阵,喧嚣伴随着静谧,如此矛盾却又如此和谐。
四下无人,仙境似的景色却只有一老一少两名欣赏者,可叹老天不公,美景只在无人时。
一老一少就这么坐在了塘边,路雨有许多想问的,比如老人是谁,为何到此,但是望着头顶上那轮莹白的瓷盘,想着从小就听村中老人讲的传说,出口却说了一句“你说那郡主有广寒宫的嫦娥仙子漂亮吗?”
说完连路雨都奇怪为何有此一问。
老人还沉浸于荷塘中鲤鱼跃银盘的美妙景致,忽听路雨此言,愣了愣却是笑问“怎么,你也想抱的美人归?”
路雨摇头“没有,只是问问罢了。”
老人又笑道“嫦娥我没见过,但要我说,如果真有嫦娥也未必比她漂亮多少。但凡男人估计都会动心的。”
路雨淡淡道“若真是如此,那她便是凡间的仙子,凡人又如何能打动仙子。再说她贵为郡主,我们连见面的机会都不会有,我有这么会动心”
老人竟是无话可言,半晌,说了一句一切随缘便闭口不言,任凭沉默降临这片荷塘,想着小伙子明明还小,居然已经如此老成,连少年最该有的雄心壮志都没有,忽然觉得有丝淡淡的悲哀在胸中蔓延。
路雨却是盯着在月光中游动的鲫鱼,转头对老人道,“塘里鲫鱼吃荷花花粉长肥,肉质较寻常鲫鱼滑嫩,入口即化,吃完唇齿留香,用荷叶包了做叫花鱼最美味,要不要尝尝,就当是夜宵。”
老人当即点头,夜里无法下河抓鱼,路雨只得轻轻地回家取了平日捞鱼的小网与料理工具。来到塘边,路雨眼睛盯着荷叶下的碎玉,一但看到有微小的涟漪搅碎了月光,便立即下网,眨眼之间,便看到一尾鲜鱼出现在了网中,取出鲜鱼,鱼还在挣扎着跳动,月光下的鲫鱼通身闪烁着银白的光泽,美丽非常。
同样闪着银白色光泽的还有路雨手中的菜刀。
路雨料理鱼的技术已经相当娴熟,看刀在鱼的周身上下翻飞,带给老人的震撼不亚于绝世高手的舞剑。把鱼清理干净,放入水中清洗,拿出的鱼还带着晶莹的水珠,随手摘片荷叶,在鱼抹上调料,塞把荷花进入鱼腹,用荷叶包好,外面裹上泥土,挖个坑,采些晒干的枯草点燃,就是做鱼的全部步骤了。
天上银盘,地上金火,哪怕只是一簇微弱的火花,也让两人觉得高贵的月亮不再孤寂,天地间亦多了几丝温暖。
等到鱼香阵阵,路雨把泥团从火堆中拨出来,火仍旧燃烧,两人围着火堆等泥团冷却。
敲碎泥团,撕开荷叶,鱼香夹杂着荷叶与荷花的香气,一时清香满人间,鱼肉当真美味,老人赞不绝口,路雨安静享受。
老人吃完回味无穷,突然想到,回去之后不知又要何时才能吃到如此美味的烤鱼?又想到了平日那让自己毫无胃口的菜肴,顿觉应该改善一下山中的伙食。
突然灵光一闪,不如把眼前少年带回山去,这样就能天天品尝到如此美味了。
再仔细想更觉得自己想法有道理。
于是,忍受不了美食诱惑的老人在一时冲动之下说出了一句让其日后无比后悔,影响甚至可以说改变了天下的话。
“你愿不愿意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