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丫头？”金明道喊她。
“嗯？”
“高管家说漏掉的是梨丝，你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我回去再试一下。”
“那等你做好了，要记得第一个先拿给爷爷尝尝！”金明道一副生怕吃不到的样子先急急地排上了队，花白的眉毛一扬一扬的。
北希乐了，心里的哀伤散去几分，应了声好：“高管家厨艺这么好，爷爷您还惦记着我的泡菜，我当然要第一个拿给您尝了。”
金明道高兴地点头，又往北希的碗里夹了片霜降牛肉。
北希把牛肉塞进嘴里，机械一般地嚼着，满桌的菜式也跟着黯淡起来。
她还是这么容易受影响，真厌恶自己的不冷静和不淡然。
刚刚还垂涎欲滴，转眼便没了胃口。
北希低头扒了几口饭，便很抱歉地起身告辞：“爷爷，我差不多该回去了，还有些病例要赶着回去写完。谢谢您和高管家这么丰盛的招待，我吃得很开心。”
“这么快就要走了？你才吃了多少！”
“我真的吃饱了。”北希摇了摇头，“高管家做的菜实在是太好吃了！”
“那你明天……还来吗？”
“明天是周一，学校有课，平常是周末才过来实习，不过我一定常过来看你，好吗？”
金明道只能遗憾地点点头，温和慈祥的目光目送着鞠了一躬后慢慢走远的北希。
*
“会长，”高管家的声音低沉温润，一字胡下有淡淡的笑意，“北希小姐真的如你所说的那样，有一双很漂亮很干净的眼睛。”
金明道难得爽朗地笑出声，示意高管家和他一同落座，复又拿起筷子夹了片西葫芦。
“当时要是没这小丫头，我大概再尝不到你拿手的炸西葫芦了。”
“会长，你现在的身体状况……真的不告诉小少爷吗？”
“行了！”金明道大手不耐烦地一挥，“告诉他做什么？好让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子到我跟前来气我吗？我还想多活几年，眼不见心不烦！”
高管家适时地保持沉默。
他跟在金明道身边服侍多年，又怎会不知会长不过是嘴硬。嘴里嚷着不想见，心里却是挂念得很。不然也不会这么些年一直偷偷派人留意小少爷的动向和情况。只是爷孙俩的脾气实在太像，这场拉锯战谁都拉不下面子，谁都不肯服软迈出第一步，彼此的关系就只能一直僵着。
但是会长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大不如前，要真有什么意外，小少爷恐怕要内疚难过一辈子。
高管家轻叹一口气，目光缓缓落在那盒粒粒米饭莹白可爱的紫菜卷上。
*
北希放下刀，从案板上拿起一小撮梨丝放进嘴里，又夹了片放在旁边的泡菜，慢慢嚼着。
眼眶随着咀嚼渐渐泛红，聚起了水汽。
恍惚中，空缺了许久的记忆终于被填上了一小块。
梨丝的清甜飘在空气中，窗台和煦的光线下似有一双葱白温柔的手，即使沾上了酱汁油腻，仍无碍它们如蝴蝶上下飞舞般灵动，用锅碗瓢盆奏出生活的诗。
晃花了赖在门口的那个稚嫩的小女孩的双眼。
她以为，当这双手毫不留恋地抽身离开时，所带走的东西已经够多——反正一切该毁掉的都毁了。却竟然还有那一缕梨香，微弱，几不可闻，不可或缺。
如今她跨过千里，终于把这缕梨香寻了回来。只是，曾经属于她的那双手究竟在这个国度的哪个角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