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忆菡生辰的日子一天天迫近，北方的战事却还是全无消息，仿佛石沉大海了一般。李隽绎这几日一直是坐卧难安，提心吊胆。不过月接近于忆菡生日那天他却偏偏越有些安慰：说不定就在那一天回来了呢。对忆菡而言莫不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想及此处，忆菡的笑颜就浮现在眼前，李隽绎不觉也笑了，心头却是微微苦涩着的。
李隽绎把忆菡的生日宴也安排在自己最喜欢的那个小阁里头，之前还费心装点了一番，虽说只是简单地招待几个人而已，他还是亲力亲为，甚至连菜的口味都费心地一再吩咐。
“杜若，去将军府把杨小姐邀来，先游玩一会儿，中午和晚上的膳朕可都安排好了。”连对待小宫女的态度都是如此温和得令人如沐春风了。
正在李隽绎忙得不亦乐乎之时，小安子匆匆忙忙跑了进来，差点没踢翻个凳子，招来李隽绎嫌弃的眼神：“干什么？什么事情用得着你这么着急。”
小安子没来得及伸手拭去额头上密集的汗珠，便扑通跪下，声音颤抖得断断续续：“皇上…周全周将军回来了…要、要求觐见…”
“什么？”李隽绎手上执着的折扇差点没有掉落在地，声音也开始没有底气得颤抖起来，思绪却还好是冷静的，“就…就他一个人？”
“是！现在在上书房门口等着呢。”
从小阁一路走到上书房的路上，李隽绎一直都在说服自己、安慰自己。周全一人前来可能只是汇报一下军情战况吧…说不定已经大获全胜了，祈之在营房里头整理战利品、犒赏兵士呢…或者说是……再不济就是陷入苦战了？周全回来请援兵？可是中央军没人了啊……算了……大不了就撤回，不打了！
脑海里所有的想法都迸发出来安慰他，直到见到了周全…所有粉饰太平的想法全都在那一刹那土崩瓦解。
“皇上，末将…”周全胡子拉碴，战袍也显得有些破败，脸色更是颓唐。
李隽绎打断了他，直奔主题：“…惨败么？”，三个字，从他颤抖苍白的薄唇之中说出，却像是用了无尽的勇气一般。
“并没有。我们打下了蒙耶。”周全回复得不带半丝得意和喜悦。
这样的回复更是令李隽绎心里蔓延出未知的惶恐，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假装淡然地开口问：“少将军呢？”
周全跪倒在地，那样的硬汉，声音里却带着哭腔：“……少将军回不来了。”
短短七个字，就把李隽绎刚刚一路上给自己心里燃上的所有星星点点火焰给浇灭了，眼神一凛：“朕不是要你一定护祈之安全的么！你干什么去了！废物！”
面对皇上的愠怒，周全虽然恐惧但也无奈：“可是…末将没有办法…”
此时的忆菡已经被接到宫里，却不见李隽绎其人。一旁的宫女向来知道皇上对这个义妹是无比的上心，便认真地带着她东逛西逛。而忆菡瞧见那一池的荷花更是挪不动脚步：“原来皇兄同我娘一样…也那么爱荷花。”
一旁的小宫女静静立着，不言不语。忆菡的目光忽而移动，瞧见离岸不远处就有一棵小莲蓬，仿佛伸手就能够到，便轻巧地弯腰去采，用力之间溅起水花，把一旁的小宫女吓了一跳：“杨小姐…您怎么可以做这么危险的事情呢…万一落水了，您可是皇上的妹妹，奴婢是担当不起的。”
正想笑她太过小心，这里就在岸边，而且只是探身折个莲蓬罢了…不过转念一想，她也是为自己好，便道：“好了，我知道了。太不小心了，不应该。”
小宫女见她如此客气，也是受宠若惊。而在不远处，就传来了一声冷笑：“皇上的妹妹…就她也配？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本公主才是那个庶出大皇子同父异母的妹妹。”
李隽绮一看到忆菡就没有好气儿，还是止不住地评头论足：“吃个莲蓬也至于那么高兴…瞧这就觉得寒酸。看来咱们那痴情皇帝种一池荷花给她还是种对了……对个奴婢也用得着这么客气…果然就是小门小户的。”
一旁的丫鬟鸢尾怯懦道：“公主，差不多是该到用膳的时候了，咱们回吧？”
“嗯。”李隽绮不耐烦地敷衍了一声，不忘挖苦忆菡两句再转身走开。
手里捏住莲蓬把玩，忆菡看起来心情不错，还剥起了莲蓬开始吃，味道不错，透着一股清甜。看了看这日头，忆菡对那小宫女道：“哎？不是皇上请我来为我庆生的么？怎么了，到了午膳时间还不见他人？”
那小宫女只管福身道：“许是在上书房里吧。奴婢同小姐去。”
“不用你忙啦。”忆菡微笑道，“我知道上书房怎么走…我自己去就成。”
一面吃着剥着莲蓬，一面走进上书房。忆菡今天的心情还算是舒畅，虽说祈之没能在生日的时候赶回来，但是李隽绎亲自为她庆生，也该开心一点。
“皇兄，我可是等了你有一会……”一切就在看见周全那一脸凝重的时候，一切都变了。愉悦的话音飘散成听不见的风声，脸上的微笑凝固成了惊愕，而刚刚还在嘴里清甜可口的莲子突然融化，徒留莲心，苦涩的滋味一直流入心底。
“忆菡……”李隽绎见她突然闯入也微微惊讶，而脸上更多的是担心：“你别太……”
而此时她俏丽的脸上满满都是不可名状的恍惚，眼神也失去了灵动和焦距，只是缓慢地转过头朝向周全道：“他……牺牲了么？”
看着忆菡这副模样，周全也不由得担心害怕，连忙道：“没有！少将军还活着……”
“那……”她还是并没有松一口气，继续追问道：“他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来，今天是我的生辰啊。”
周全眼神一黯：“少将军他…他在高璃国成了家，娶了一个高璃的女子…留在那里不回来了。”
李隽绎小心翼翼地瞧着忆菡的表情，生怕自己多看她一眼，就会摧毁了她的堡垒。可是忆菡的依旧是恍惚的面无表情，嘴唇翕动着发出的是梦呓般的声响：“…那女子是谁？他……怎么会娶她？”
“那女子只是高璃国的普通百姓。在…呃，某一次和蒙耶交战的时候…我们被截断了粮草，幸亏得到…呃，高、高璃百姓的援助，她就是、就是其中一员，那时候少将军还身受重伤，发着高烧…那姑娘还在深夜为他去悬崖上采药……还彻夜不眠地照顾少将军。”
听着周全的叙述，忆菡本来恍惚僵硬的脸庞上，泪水开始盈满眼眶，慢慢地簌簌流淌而下。李隽绎在一旁心痛地紧闭双眼…也许，不该这样告诉她，也许不该对她如此残忍。可是，既然在刚刚就已经决定，那么……就不能后悔、无法回头了……
“后来…少将军他、他听闻那个女子在高璃和蒙耶的战斗中失去了亲人，她、她…如今形单影只…少将军…动了恻隐之心。就、就决定留在高璃，与她成家…让、让我们班师回朝…跟皇上报捷……”
瞧着忆菡越来越苍白的脸色和潸然泪下的可怜模样，李隽绎眉头深锁，赶紧制止周全继续说下去。可…就在周全闭嘴的一刹那，原本还好好站在的忆菡突然身子一软，委身倒地……
李隽绎一个转身将她揽在怀里，不免狠狠瞪了周全一眼。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秀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仿佛是倦极了的蝴蝶，带着泪珠轻轻地颤抖：“晕倒了……快去传太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