袖啊绿袖,我始终欠你一句明白
酒楼厢房内,绿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斜倚着榻眼半睁半合。她仿佛是刚饱餐了一顿般精力过盛,窗外已现星光,她却毫无倦意。
地上躺着一个仅着单衣的男子,双眼紧闭,微微扬起的唇角说明其正陷入一场美梦。他又怎知自己再也不会睁开眼来,当所有精气散尽,便是自己魂去之时。
绿袖若有所思地望着地上的顾君之,眼底也不知是伤心还是快意。她的心仿佛浸在酒缸里,迟钝得回不过神来。片刻前她亲手令顾君之陷入梦境,再也无人能唤醒他了,包括她自己。
她眼见着他同别人亲热,强烈的恨意几乎吞噬了她的心。曾有多少甜蜜,曾有多少伤心,此刻便有多少恨意。她亲耳听见他承认与她的之前种种皆是逢场作戏,她能够接受他因误会而与她疏离,却接受不了相爱本身就是一场欺骗。与其这样,不如由她亲手结束。
她望着顾君之好看的眉眼,心底无端升起些许好奇来。他真的从来不曾对她动过心吗,他的梦境又是怎样的呢?她忍不住闭上了眼,潜入顾君之的梦里。
令她惊诧的是,顾君之的梦里真的有她。
第一个梦,他骑骏马飞奔过闹市,在千钧一发时勒紧了缰绳遇见了她。
第二个梦,他在星光下见着了对着蛤蟆自言自语的她,他是个素来对人有防备的人,却不忍心去揣测她。
第三个梦,他将她搂入怀中,那个拥抱原来不仅让她念念不忘,他也同样。
到这里绿袖已然泪流满面,却依旧闭着眼不愿睁开。
第四个梦随后而来,梦里他对她当众羞辱,其实他又何尝不痛!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事情的真相,因为真正的字据不在他爹陈平王的卧房,而在他的身上!他不会将那么重要的东西放在别处,只会随身携带。所以自然也不会是绿袖下的手,她对他的了解尚不到这个层面。只可能是白若心,在那个异常的拥抱里窃取了他的字据。后来他在白若心喝醉时探明了原因,皇上早有意向削藩,第一个要下手的便是陈平王,先后派来过无数细作。白家不是第一个,却是唯一得手的。谁知白若心对他动了真情,这一拖就是两年。若不是那日被羞辱,她亦不会狠心偷字据,呈京师。
可是他却不怪白若心,因为这一切是非因果皆是出于他啊。或许他也曾对她动过半分的真心,可是这一切却在绿袖出现后皆归于尘土。他是对不起她的,若不是他忽冷忽热的态度,不会叫素来清冷的她入了魔。他不怪她,却也无法原谅她,因为害得他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也是她。
因此,他忍心推开绿袖,与她虚与委蛇。那桌酒菜其实是下了毒的,白若心也并非是不胜酒力,而是已然毒发死去。他此生对不住她了,所有的一切便这样结束吧。害他失去的一切,她得用命来还。而叫她失去的一切,他也用命来偿。
你先睡一会儿,我迟些便来陪你,阴曹地府,孟婆黄泉。只是在这之前,我还想再见绿袖一面。我对她始终是欠一个说法的,我愿意在黄泉边多等一等,只盼来世再弥补此生。
绿袖啊绿袖,我始终欠你一句明白。
我的心里有你啊。绿袖的眼睛依旧合着,只是那泪水潸然而下,仿佛不会停息的河流一般。
【尾声】这茫茫红尘,走了便再也不要回来了白府千金的尸体在第二日被发现,满城皆是对顾君之的搜捕令,却无人找到他。酒楼小二惊觉那住了许久的姑娘在天亮前无声无息搬了出去,他忍不住打听,这才听人说夜半时那姑娘背负着一个男子向城门方向而去。一个姑娘家居然有那样大的力气,这已着实惊到了小二。她出城了吗?她还会回来吗?小二想起她曾巧笑倩兮又怒目而视的模样,心底不禁涌起几分难过与不舍。走了也好,这茫茫红尘,走了便再也不要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