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纵使心有不忿也不能表现什么,老夫人对这个七小姐的看重太过明显。仿佛就是要告诉大家她的态度,以至于今天两个继承人都成了配角。
“祖母……”陆染墨突然出声说道。
陆老夫人的笑容突然淡了下来。
陆染墨脸上的笑容也黯然下来,显得可怜兮兮,十分尴尬:“祖母,我知道您不想看见我,可是妹妹去世前将香门交给我……我……”说到这里,隐隐带着泣音,“我志不在香门,此生只想跟相公在一起,但是……我不能辜负妹妹对我的嘱托……”
陆风凉心里狠狠呸了一口,自己怎会将香门交给这样一个无耻的人!
“你说大姐姐将香门托付给你了,可有证据?”一个笑盈盈的声音打断了陆染墨的哭泣。
她抬头看来,正是七妹妹陆风凉。
“妹妹……”陆染墨轻轻叫道,“我与染香自小一处长大,情分不同寻常,她一身香术七七八八都教了我,这姐妹情分我这一生都还不清,她将香门托付给我,我纵使是冒着大家的不喜,也要一力担起来,才不辜负她的一番苦心!”
“这么说来,你觉得继承香门最重要的是香术?”陆风凉继续问道。
陆染墨点头。
陆风凉紧接着说道:“错!香门最重要的,根本不是香术!”
陆染墨一惊,抬头看来,心里打鼓,难道还有什么是自己漏掉的么?”
陆风凉笑容十分轻松:“香门一脉忠诚,香术只是技巧,而传承的却是庭训!你并非生在香门,不知道也是有的,”她眼光高高在上,似乎十分怜悯染墨,“香门出生的女子幼承庭训,并非女戒一类,而是做人须要坦荡,光明磊落,忠君爱国。染香姐姐故去,你未曾好好照顾嫡女,将一个孩子养成这样。不曾好好调理两家世交,让姐夫与香门关系如此紧张。不孝敬祖母,公然逼迫。染香姐姐怎会将香门给你?你可知为何你年长于染香姐姐却屈居于二小姐之称?”
陆染墨听的银牙暗咬:“为何?”
陆风凉轻蔑说道:“因为你不配为长!”
“妹妹这样说,自是能够胜于我?”陆染墨立起身来,咄咄逼人,“妹妹这样趾高气扬,于香术上自然也有所成绩,不如比上一比,染香那般教导我,大概也是预料到如今的结局,我若不能展眉吐气,更是对不起她!”
陆风凉侧脸一笑:“若我赢了,此后你嘴里不可说出染香二字。”
竟也不说别的,可这一句话竟透着那样的轻蔑!
一句话将陆染墨气了个仰倒:“好!好!若我赢了,请妹妹以后见了我退避三舍!”
“你们两个,可曾将我老太婆放在眼里!”陆老夫人心里解气,可面上还是佯作生气的模样。
几家夫人纷纷表态:“多年不见香术,今日若有此福分,愿意做个旁客一观。”
陆老夫人也就点了头。
须臾的功夫,明堂内搬上来两个红木长案,各摆着白瓷碟子数个,里面有各色花枝、香料、香木碎屑等。也有烛火,调匙,瓷盅等物。
陆染墨一脸爱惜的站定在案边,如同见了亲人。似乎十分感慨。
而风凉,气定神闲的仔细净了手,坐在一边闭上眼睛暗暗静心。
这是制香之前第一件事。
净手,是为了保证手上无任何气味的干扰。静心,是为了消除内心的纷扰,一心放在香料之上。
众位夫人看了,眼底都是赞叹。
陆风凉小小年纪,气度却极好。陆染墨输在了开头,黑着脸着人净了手,倒像是学着风凉的。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
陆风凉与陆染墨几乎同时睁开了眼睛。
指尖点过白瓷香匙,仅凭着颜色,大小,触觉。就能轻易分别出每种香料香草的味道与用途。
陆风凉制香像是在表演一般。
脸上带着轻松的微笑,衣袖翩跹而过,指尖轻点。
陆染墨虽然也是动作优雅,可是每种香料要通过颜色,味道,品尝甚至以水冲泡看色才能知道是哪种香料。时间上慢了些,脸上就少了从容。
她鼻尖冒汗,抬头见却突然脸色苍白。
对面的陆风凉脸上那抹闲适的笑容,以甲套挑取香粉,然后轻轻褪下甲套丢入一旁的红木筒……
好像……好像染香!
她见过染香制香千万次,她每个动作她都记在了梦里。每日将自己关在房里回想,然后模仿。
还放在香粉中的甲套像是突然变成了滚烫的铁,烧的她指尖生疼!
她猛地缩回了手,不置信的看着陆风凉的一举一动,丝毫动弹不得!
“染墨?”苏源似乎先察觉到了陆染墨的不同,他轻声询问。
这番柔情蜜意似乎打扰到了风凉,她轻轻抬头,然后肆意一笑。
“啊!鬼!鬼啊!”陆染墨突然尖叫起来,然后猛地向后倒去。苏源就在她身侧,忙伸手接住她。
陆风凉丝毫不受此影响,动作依旧从容不迫。
“快请大夫!”苏源紧张的查看陆染墨的情况,一脸焦急,“染墨,墨儿!”
陆晴媛也顾不上什么,提着裙子跑过来着急的叫着姐姐。一连声的催着丫头去请大夫。
风凉的动作在最后化为两手不停。
侯夫人惊叹的叫道:“双凤朝香!”
林朱氏忙上前问道:“嫂嫂!你说的是什么?”
侯夫人轻声解释:“你看七丫头两只手动作不同,取用的香料也不同,顺序、计量、手法都各有区别。”
林朱氏忙定睛看去,看了一会儿,也是一声惊呼:“真是,真是不同!”
众位夫人自然无人在意陆老夫人都不在意的客人,都关注着陆风凉的一举一动。
陆老夫人满眼骄傲:“是,这就是双凤朝香,同时以双手取用不同的香料,本来是相生相克,却能以计量的而不同,相辅相成。最后形成两种不同的香,作用却是完全相反的。这一手香术,若无十年以上的学习,极难习成,我香门数十年,也只有染香那孩子会,却没成想,小七倒是个有天赋的!”
这何止是有天赋!
侯夫人出身香门,自然之道这其中的天差之别!
小七这一手放在香门最鼎盛的时候,是要直接承袭的!
但就这一招双凤朝香,如今的香术圣手中,已经难有人能出其左右,只是不知道制作出来的香料如何。
之间陆风凉双手虚虚点过。
两只手如同在半空中画了个圈,便放下了。
两只白盏,一则菡萏之色,一则海洋之色。她自己先倾身嗅了嗅,然后调皮的说:“到底是退步了。将这蓝色的现燃了,染墨姐姐也当能醒过来。”
是“青烟”和“梦醒”,前者安神,后者提神。
侍女上前磨了香粉,细细的撒入铜炉,不久,屋子里就散发出一种十分清新好闻的味道,带着一丝清凉之意。
本来早起困倦的夫人们也觉得十分清醒了。
就连双眼紧闭的陆染墨也哼了一声,悠悠转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