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豁出去了,她低头看地面,缓缓地说:“老爷还记得去年夫人回娘家两个月的事吗?夫人回到谢府不久,周公子就随后到了谢府。谢府的人都拿周公子当未来的姑爷看,夫人和周公子经堂在老夫人的房屋里会面。有一天,在谢府后花园的百花亭中,奴婢亲眼看到,周公子搂抱着夫人,两个人……”
“够了!”景少谦狂吼一声,制止了莲儿往下说,心痛难忍。怎么可以,自己心爱的夫人,会倒在别人的怀中,接受别人的拥抱,这叫景少谦痛苦不堪。景少谦握紧拳头,恶狠狠地盯住莲儿,从牙缝里挤出几句话:“你刚刚说的话,要是真有其事,她死!要是有半个字是假的,你死!”
仰看景少谦凶光毕露的面孔,莲儿禁不住连连打寒战,事情发展到在生死间选择,不是莲儿所能预见的。莲儿只想挤走云皎,在景府占有一席之地,享受人间的荣华富贵。
景少谦用阴森森的目光盯视莲儿半晌,才铁青着脸,转身离开了这个小厅。
小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支离破碎的桌椅。
莲儿挣扎着站起来,脸上是火辣辣地痛,腹部每活动一下就传来揪痛。煞费苦心地计算云皎,首先把自己搭进去了。
唉,真是害人害已。
龙凤胎姐弟俩今天身体都不舒服,云皎带上三个孩子和他们的奶妈,以及凌妈、李安岩等到一大群人到回春堂去了,玉馨院里只剩下周妈和小青、小婷、小凤这三个小丫头。
景少谦阴霾着脸把周妈和小青叫到小厅里,重重地一拍桌子,冲这一老一小两个人瞪眼:“你们说实话,在我毒性发作晕厥不醒时,周公子当众拉夫人要私奔。有这回事吗?”
恰似平空飞来一枚炸弹,震得周妈和小青魂不附体,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跪下。
“说!有没有这一回事?”景少谦要炸了,他狠狠地一拍桌子,将桌子拍得粉碎。
小青吓得哭了,说不出话来。
周妈壮胆,对景少谦说:“老爷,当时是这样的……”
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周妈不知道景少谦从哪里听到了这一消息,周妈知道大事不妙,她要告诉景少谦当时的详细情况,这样对云皎有利。
“你只要回答,‘有’,或者‘没有’。”景少谦怒不可遏,他没有耐心听周妈哆嗦,他只想知道有没有这回事。
“有。”周妈无力的回答,全身寒冷,不禁为云皎的未来担忧。
景少谦腾地站起来,一脚将刚才坐的椅子踢个粉碎,怒发冲冠地向玉馨院外走去。走出玉馨院不远的地方,景少谦看到莲儿一瘸一拐地走回来,想起了什么,他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紧莲儿:“你最好管住自己的嘴巴。我要是在其他地方听到一言半语,你就活到头了。”
莲儿差点晕倒。云皎和周静南的事,是经自己口中传扬出去的,莲儿可以管住自己的嘴巴,可是她不能管住别人的嘴巴。莲儿悔之晚矣。
早知现在,何必当初!
景少谦怒气冲冲,带人纵马直奔回春堂,找云皎和周静南。
远远地,景少谦看到云皎走出回春堂,风流倜傥的周神医殷勤地送到门外,看云皎等人上马车。景少谦勒住马,冷冷地观看,不久掉头纵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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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回春堂一回到景府。云皎就察觉到异样。
向来只在玉馨院看守的周妈,出现在迎接的人群之前;小青、小婷和小凤这三个小丫头惶恐不安,小青眼睛红红的,一看就知道哭了很久;前来牵马拉车的下人,个个惴惴不安。
“周妈,家中出了什么事?”云皎等不及回到玉馨院,在半路上就迫不及待地问。
一脸忧愁的周妈,将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和事后打听到的事,详尽地告诉了云皎。
云皎的心变得沉重,脚步开始沉滞,自己跟周静南间的事,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景少谦知道了天不见得会塌下来。但是,经别有用心的莲儿和卢夫人的口里转述给景少谦听,事情可能就会变得糟糕了。
回到玉馨院,云皎安顿好三个孩子,即刻来到小厅。坐在这个没有桌子的小厅里,云皎的脸阴沉沉的,向周妈喝令:“带莲儿那丫头来!”
云皎要给这个痴心妄想着往上爬的丫头看看,背叛主子的下场是什么。云皎要用手中的权力,捍卫自己的尊严!
莲儿被周妈搀扶到。她蓬头垢面地跪下,心惊胆战地等候着。莲儿心里清楚,等待自己的,一定不会有好事。
莲儿和卢夫人原来以为,景少谦听到云皎跟周静南的事后,以他的暴脾气,一定会怒不可遏地马上找云皎算账。没有想到的是,景少谦先警告卢夫人,又拿莲儿出气,然后气冲冲地跑了。
真是失算!被算计的云皎仍然留在景府,找人算账来了。
端坐在椅子上,云皎俯视跪在地下的莲儿,眼睛里怒火在燃烧。此时此刻,云皎很后悔,一时的心软留下莲儿这丫头,最终危及到自己苦心经营的家;莲儿这丫头侥幸留下后,并没有感恩,而是伺机算计自己。
想到这些,云皎眼中的怒火更旺,锐利的目光射向莲儿,恨不能马上将莲儿打入地狱。
莲儿直挺挺地跪在云皎跟前,蓬乱的长发掩盖了她的脸,让人看不透她此时的心情。
“抬起头来!”威严的喝令,从云皎的口中发出,不容人抗拒。
莲儿本能地听从命令,抬起头来。展现在众人眼前的莲儿,面目可憎。她的整个脸肿得可怕,再配上呆滞的眼神、零乱的长发,真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
凌姑和晴儿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莲儿变得面目全非,太可怖了。
云皎先是一惊,审视景少谦暴怒时的杰作,从莲儿的惨状中可以推想到景少谦心中的狂怒,心情沉重地猜测:这丫头和卢夫人,到底对景少谦说了些什么?
肯定是有关自己跟周静南间的事!并且已经歪曲事实、添油加醋!
“你老实说,你和卢夫人都跟老爷说了什么?!”云皎大声喝问。
发飙时的云皎,柳眉倒立,凤眼圆睁,美丽的明眸中竟也寒光闪动,利剑一般射向莲儿。
本夫人,不是吃素的!
凌姑、周妈等人不敢似平日中的随便,屏气凝神站在一边。
莲儿心慌地低头,她心里在想:“老爷对我毫无情意,夫人对我恨之入骨,我再留在景府,已没有意义了。夫人极想知道我跟老爷的谈话内容,不如跟夫人做笔交易。叫她放我离开。”
云皎看到莲儿只是低头不语,完全没有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怒不可遏,向晴儿喝令:“晴儿,去叫何管家带家法来。我倒要看看,我这个夫人能不能叫一个丫头开口。”
“夫人,我可以告诉你,我们对老爷所说的话,但是你得叫人送我回周家村。”
莲儿的话,让小厅里的人听得僵化,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你还敢跟我谈交易!”云皎气得站立,以手指莲儿,噎了片刻才冲莲儿怒喝:“死到临头你还敢嚣张!好!好!我不问你。你们跟老爷说了什么话,我自会问老爷。你先去柴房呆几天,让我想清楚了再处置你。”
“你要把我往死路上逼?!”莲儿凄然望云皎,恨恨地说:“没关系,我是活不了。可你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老爷知道了你的丑事,你在这府中是再也呆不下去了。”
“不是我把你往死路上逼,是你自寻死路的。”云皎凑近莲儿,冷冷一笑:“就凭你们两句话,老爷就会把我赶出家门?你也太小看老爷了。只要我跟老爷解释清楚,我们会和好如初的。你等着瞧。”
云皎相信,自己跟景少谦间不会就此完的。
何管家来了。
“把这丫头关进柴房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云皎绷脸,向何管家喝令。
何管家带人,将莲儿拖走了。
余怒未息的云皎,眼看何管家带人拖走了莲儿。想到这个身负重伤的丫头,将会在冰冷的柴房里度过寒冷的黑夜,是凶多吉少,云皎的嘴角浮现出一个讽刺的笑,她想起了一句话:罪恶的地主婆!
云皎也想要做一个纯洁善良的女子。
可是,前面冷箭飞来,身边暗藏杀机,云皎只有板想脸,硬起心肠。
“夫人,求求你饶了莲儿。她已经身负重伤,再把她关入柴房,是必死无疑了。夫人,求你再放过莲儿一次!”周妈跪下,老泪纵横,她的心在哆嗦:莲儿脸上、腹部都受了重伤,要是不及时医治,捱不了多长时间的。
晴儿也动了手足之情,向云皎跪下:“夫人,求求你放了莲儿姐姐。”
云皎含泪看跪下的两人,抬头望向遥远的某个地方,声音凝重:“是她先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我要是还放过她,死的人就是我。你们替我想一想。老爷现在还相信我吗?这个家还能够维持下去吗?”
说到后面,云皎难过得哽咽。
看到自己跟周静南亲密地交谈尚且吃醋的景少谦,得知自己跟周静南原本是一对情侣后,一定不能忍受。刚才胸有成竹地跟莲儿说景少谦一定会原谅自己,现在细想,云皎知道这不是容易做到的事。
周妈和晴儿听了云皎的话,都想到了云皎的难处,担忧地站起来。
周妈想了又想,才犹豫地说:“夫人,在你没有处置莲儿那丫头之前,我叫来大夫给她诊治。也算是尽了我这个姑母的一片情。”
云皎点头,无力地坐到椅子上,向周妈摆手。
周妈出去,叫人传来谢大夫。
云芳院里,仇洪良得知卢夫人在和莲儿谈论云皎的事时,被景少谦抓了个当场,狠狠地瞪眼看卢夫人:“你这个蠢货!谁叫你到处嚼舌的?你就没有脑子?景爷要是相信你们的话,姓谢的就不会放过你们;景爷要是不相信你们的话,他本人就不会放过你们两个。”
仇大小姐和仇二公子抓住卢夫人的衣袖,畏惧地看仇洪良。
李姨娘站在仇洪良身后,用幸灾乐祸的目光看向卢夫人及孩子。
玉馨院里,云皎跟凌姑、周妈等人坐在小厅里取暖,心烦意乱地等候景少谦回来。
在玉馨院外侍候的人进来禀报:“夫人,仇老爷和卢夫人求见。”
云皎吃惊,看向凌姑时,见到凌姑的眼中也闪现出警觉的光芒。云皎沉吟一下,吩咐传话的人:“叫他们到后院的大厅等候,说我随后就到。”
仇洪良和卢夫人是来向云皎陪罪的,没有想到吃了闭门羹,怏怏地向景府的后院走去,两人心里埋怨云皎:“摆什么架子,不过是见上一面,还要到大厅里去。”
云皎叫人传来李安岩和李、张两位护院,告诉他们仇洪良和卢夫人要见自己。
仇洪良和卢夫人在后院的大厅里等候不久,就看到云皎在三位护院和一位贴身护卫的围护下,带领几个侍候的丫头、媳妇走来,看都不看站在大厅外的两人,径直进入大厅。
仇洪良和卢夫人心中不安。
走入大厅里,仇洪良和卢夫人更是吃惊,忐忑不安地望向大厅的正中。
大厅的正中,云皎稳稳地坐在椅子上,阴沉的俏脸有种高高在上的威严。凌姑和三位护院围拢在云皎身后,跟随前来的丫头、媳妇侍立两旁,一副严于待阵的模样。
呃,这哪里是登门陪罪,分明就是前来受审的。
这种感觉,让仇洪良和卢夫人非常不舒服。让仇洪良和卢夫人更不舒服的是,居然没有一个人请他们坐下。身为景府的亲戚,只能站在云皎跟前,就像是云皎身旁那些下人一样。
仇洪良收起心里的不满,向云皎陪起笑脸:“谢夫人,内人不懂事,今天做事冲撞了景老爷,还请谢夫人原谅。”
“谢夫人,都是莲儿那个丫头告诉我有关你的事,我可一句也没有说。你的那些事,我这个外人哪里知道,只有莲儿身为你的贴身丫头才知道。”卢夫人小心翼翼地望云皎,试图要撇清关系。
莲儿跟卢夫人合伙算计云皎的事,已经公开化。云皎过去对于卢夫人的不满,就不用隐藏于心了。
别人公开挑衅,再对她们彬彬有礼,可就太迂腐了。
“卢夫人,你认为我不配做景府的正室?”云皎冷哼几下,怒视卢夫人。
卢夫人吓了一跳,陪着小心:“谢夫人说笑了。谢夫人持家有方,跟景老爷是情投意合,谢夫人跟景老爷又是上天注定的好姻缘。谢夫人跟景老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卢夫人!”云皎睁大眼睛看卢夫人,毫不掩饰心中的怒火,厉声质问:“你既然明白我跟老爷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为什么还暗中挑唆莲儿那丫头挤走我,大力支持莲儿做正室夫人?你们俩的勾当,莲儿那丫头全招了。”
在场的人听了,大惊失色。
云皎身旁的人,全都愤怒地盯住卢夫人。
卢夫人脸色变了又变,她万万没有想到,云皎已经知道自己跟莲儿间的谋划。卢夫人勉强撑住,为自己辩解:“没有的事。夫人,你千万别听那丫头胡说八道。她血口喷人!”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仇洪良狠狠地扇了卢夫人一巴掌,在卢夫人白皙的脸上留下清晰的手印。仇洪良怒骂:“贱人!你是吃饱了没事做,为什么到处造谣中伤谢夫人?”
卢夫人委屈地看仇洪良,欲辩又不敢开口。
云皎冷眼旁观,心里想: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用不着给他们留情面,干脆跟他们摊牌。
主意已定,云皎两手抓牢椅子的扶手,双眼直视仇洪良和卢夫人,缓缓地说:“俗话说,世上没有不散的宴席,天下没有长住的客人。我现在跟你们打个招呼,在大少爷成婚之前,你们一家得搬出景府。在这几年里,你们留意一下周围的宅院或者店铺,有中意的告诉我一声。你们搬出景府,我们会送你们一座宅院或者一个店铺,外加几年的生活用度。你们好自为之!”
凌姑饶有兴趣地望仇洪良和卢夫人,看他们的反应。
仇洪良收起了恼怒,卢夫人忘记了委屈,夫妻俩惊骇地看下逐客令的景府女主人。
云皎沉默不语,阴霾着脸注视仇洪良和卢夫人。云皎的心里,恨不能马上将这两个人抛出景府大门外。
在场的人听了云皎的话,心里暗自合算:两个月前景子政刚刚过了十三岁的生日,距这位景府的大少爷完婚的时间,早则二三年,迟则四五年。这个时间,也是仇洪良一家子离开景府的最后期限。
“景老爷知道这事吗?”仇洪良深思良久,忽然冒出一句。
云皎坦然地面对仇洪良:“当然,我们是早就商量过的。老爷的意思是,由我们出面给你们买一座宅院或者一个店铺。你们是要自个挑选,还是要我们给你们选定?”
“我们自己来挑选就可以了,有合适的,到时再告诉谢夫人。”仇洪良再次向云皎表示歉意后,转身向外走了。
卢夫人连忙跟随仇洪良离开。
才走入云芳院,仇洪良返身狠狠地扇了卢夫人**掌,将卢夫人打倒地上,低低地骂:“看你自己干的好事。谁叫你公开跟谢夫人为敌的?!蠢货!”
卢夫人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抬头幽怨地看仇洪良。仇大小姐和仇二公子看到了,跑到卢夫人身边,拉住卢夫人的手啼哭。
李姨娘走来,温柔地安慰仇洪良,不时插上两句卢夫人的坏话。
玉馨院里,云皎坐在小厅的火盘旁边取暖,焦急地等候景少谦回来,要向他解释。
晚餐时间到了,景少谦没有回家。玉馨院的餐桌旁,只有云皎和景子政心不在焉地吃饭。
夜深了,景府中仍然没有景少谦的影子。云皎躺在床上,深深的寒意和焦虑,让她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第二天,李安岩急急地来找云皎,告诉她:“昨天夜晚,府上出现了异常。就在那个闲置的庭院里,又出现了谈话声,我们进去搜查,两个黑影跃上屋顶逃跑,很快消失了踪影。夫人,老爷不在家,有人在暗中蠢蠢欲动。”
云皎的眼眶黑了一圈子,她神色凝重地望向远方,眼前闪现出景少谦高大魁梧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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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餐后,云皎吩咐了周妈一番。又唤来李、张两个护院嘱咐一番,云皎就带上小子轩,在凌姑和李安岩的护卫下,离开景府奔景威镖局而来。
景威镖局里。
大厅里燃起一大盘旺旺的炭火,景少谦和两个客人围在火盘旁,商谈接镖的事宜。
一个年轻的镖师走进来,在景少谦耳边低语。
沉着脸思忖片刻,景少谦让两位客人稍等一会儿,就向大厅外走。景少谦才走出大厅,就看到云皎抱着小子轩站在寒风中,李安岩和凌姑站在云皎身后。
小子轩看到景少谦,亮晶晶的眼睛盯住景少谦不放,向父亲兴奋地张开双臂:“父——父——”
看到可爱的儿子,景少谦阴沉的脸变得柔和,接过小子轩抱在怀里,发觉小子轩的小脸、小手冰冷,忙抱小家伙进入隔壁的小厅,解开棉袍的扣子,将小子轩捂在胸前。
小子轩缩在父亲暖烘烘的怀里,探出小脑袋好奇地向四周张望。
云皎跟随进入小厅,心情复杂地望这个山一样强壮的男人。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老爷,你昨天夜晚为什么不回家?”
想起昨天听到的话,景少谦眼中的柔光消失,脸上乌云密布,他想要发作又忍住了,只是冷若冰霜地回答:“我有急事,一时不能回家。”
云皎知道,这不是真正的原因。云皎就当作景少谦说的是真有其事,顺着他的话问:“那么,今天夜晚,老爷有空回家吗?”
“现在很难说。”景少谦望向怀里的小子轩,闷声闷气地回答。
一定是莲儿和卢夫人说了有关自己的坏话,让这个家伙心结难开。
云皎轻轻地叹气,凝望身边这个熟悉的人,冷漠的他是这样的陌生,让人不敢亲近。两个人相距不过两步之远,云皎却感觉到自己跟景少谦间,相距很远很远。
朝夕相处、患难与共的真情,禁不住两句谣言的冲击,就出现裂痕。
“老爷,你不记得李姨娘所说的话吗?你我早就知道,莲儿和卢夫人一心要算计我。”云皎无奈地叹息,伤感地望向绷脸的景少谦,“她们不过是说了几句话,我就快在景府站不住脚了。现在,她们一定为诡计得逞而得意吧。”
景少谦浑身一震,怔忡地看向伤怀的云皎。她是这样的无奈,一夜不见憔悴了许多。
难道,这是莲儿那个丫头和卢夫人使用的离间计?不对,就连周妈这个云皎的心腹奴婢,都亲口承认,在自己毒性发作的时候,周静南要拉云皎离开景府。还有,在平日里,自己就亲眼看到,云皎跟周静南亲密地来往,两个人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老爷,你迟迟不回家,想要亲者痛,仇者快吗?”看到景少谦似乎动心了,云皎深深地注视景少谦,希望用自己的真情感动这个彪形大汉。
景少谦冷冷地回望云皎:“我的愤怒,不仅仅来于那两个人的话。有些话,是其他人所说的;有些事,是我亲眼目睹的。我一直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老爷,我跟周公子间的事,是这样的……”云皎委屈地看景少谦。欲将自己跟周静南间的事,和盘托出。
“别说了!你们间的事,我不想知道。”景少谦陡地提高声音,粗鲁地打断了云皎的话。
躲藏在父亲怀里的小子轩吓了一跳,不安地抬头看父亲,又看看母亲。
“老爷,你一定要听我说。我过去确实跟周公子曾经交往过,那都是在过去,我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你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云皎含泪看景少谦,固执地坚持。
“别说了!我很忙,现在有两个客人正在大厅里等我。”景少谦再次提高声音,怒气冲冲地打断了云皎的话,并站起来,将吓得啼哭的小子轩塞到云皎手中,转身往外走。
景少谦不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夫人过去跟周神医是一对情人,而自己一直被蒙在鼓里,看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亲密地来往。景少谦有种被戏弄的耻辱。
费力地抱住挣挫的孩子,云皎几步走到景少谦身前,强忍住不让眼眶里的泪水溢出,仰望这张满是胡碴的脸,用颤抖的声音问:“你曾经说过,你会保护我和孩子。这句话,你还记得吗?”
深深地凝望这个熟悉的彪形大汉,云皎的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栗。云皎等待景少谦的答复,又害怕听到他的答复。
俯视这双畜满了泪水的眼睛,景少谦震撼了,她在惊恐中等候自己的回答。这不是考验自己的记性。这是在等待自己对一个家庭的放弃与否。曾经一起度过的美好时光、患难之时的关怀,都在景少谦的眼前一一闪过,他轻轻地回答:“记得。我会保护你和孩子,不让任何人伤害你们。”
眼眶里的泪水决堤而出,缓缓而下。
云皎放下小子轩,牵住他的小手,抬头望这张阴郁的脸,哽咽地说:“没有你,家里危机四伏,我支持不了几天。”
家里,出事了?
景少谦震惊地打量这个柔弱的女子,眼前的她孤寂无依、彷徨不已。就是这个娇小的女人,在自己身体上毒性发作时,用柔弱的躯体支撑着杀机四伏的家,悉心照料自己,最终身心交瘁。景少谦的目光变得柔和,他上跨前一步,张开双臂要将云皎拥在怀中,他要用自己强大的躯体保护这个娇小玲珑的女子。
云皎微闭双眼,等待着。
“你先行回家,我现在很忙。”
耳边传来一句淡淡的话,云皎睁开眼睛,看到景少谦已经避开自己。甩开大步向外走。原来,景少谦就在要将云皎拥入怀中的时候,头脑里又出现了周神医风流倜傥的身影,柔柔的心复又变得坚硬,毅然决然地离开了云皎和小子轩。
“少谦,我和孩子离不开你。你快回家吧。”
听到身后传来颤抖的呼唤,景少谦浑身一震,情不自禁地回顾,看到云皎牵住小子轩的手,泪水涟涟地望向自己,那目光中。有太多的悲伤和期待。
景少谦站立原地,凝望云皎片刻,点点头,迈开大步向外走。
小厅外,李安岩和凌姑忐忑不安地等候着里面的音讯,他们两人看到景少谦独自走出来,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都从对方那里看到了不安和疑问。
不久,云皎牵小子轩走出来。
敏感的李安岩和凌姑,很快就发现云皎阴郁着脸,眼睛红红的,他们两人的脸,也跟随阴郁起来。
寒冷的北风中,景府的马车和跟随人员缓缓地离开景威镖局,在大街上行走。
透过车窗的缝隙,云皎望向寒风凛冽的大街,眉头轻频。忽然,云皎想到了什么,她的眉头舒展开来,向车夫吩咐:“快,去府衙。”
同坐在马车里的凌姑,眼睛一亮:“夫人,你想请二姑奶奶来……”
“嗯。我心里不太踏实。请二姑奶奶走一趟,更有把握。”云皎点点头。云皎担心,景少谦受到莲儿和卢夫人的影响太大了,一时间转不过弯来。二姑奶奶的话,他最容易接受。
清州城府衙的后院里。
云皎坐在客厅里,用手帕擦拭眼泪,将昨天的事、今天的事,断断续续地告诉了二姑奶奶。
小子轩原来在客厅里好奇地东瞧瞧西看看,后来伏在母亲的膝盖上盯住云皎看了很久,终于“哇——”的一声大声啼哭。
这母子二人一低一高的哭声,让二姑奶奶听得头痛,叫来小子轩的奶妈,让她抱走了小子轩。
听完云皎的诉说,二姑奶奶气得直骂莲儿和卢夫人狼心狗肺,骂够了才安慰云皎:“弟妹。你别难过,我知道你的一颗心全在我弟弟和这个家上。我弟弟真够浑的,居然听信了这两个女人的话。”
“老爷还追问过周妈,在他毒性发作晕厥不醒时,周公子是否真的要跟我私奔,周妈回答真有其事。”云皎难堪地看地面,将自己在周家村时跟周静南交往的事,以及后来在谢府发生的事,都简略地告诉了二姑奶奶。
二姑奶奶怔忡地看云皎,没有想到这些话会从云皎的口中说出来。其实,二姑奶奶早就知道了云皎跟周静南间的这些事,在景少谦身体上的毒性尚未清除时,二姑奶奶就叫人暗中调查过。二姑奶奶没有想到的是,云皎会亲口告诉自己。
“我和周公子过去确实是一对情人。可是现在,我的心里只有老爷,我一心一意地料理这个家,却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事。我想,我想……”
二姑奶奶瞪眼看云皎,听她的下文。
云皎本来想要说,我想请你劝他回家,转念一想自己夫妻不和叫别人来劝说,真不好开口。云皎低头拭一下眼睛,半真半假地说:“我想,要是老爷一直不肯原谅我,这个家我是呆不久了,以后还请你帮我照料几个孩子。”
二姑奶奶听得头大,想起了几年前隔三差五地跑去景府照料景少谦父子的劳碌,要是再让自己时不时跑去景府照料这一大群孩子,肯定是忙得晕头转向了。再说了,不过是两个别有用心的女人在挑拨离间,云皎又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景少谦的事,绝对不能让这种状况出现。
“弟妹,你千万别说这种话。待我去劝说我弟弟,让他今天晚上马上回家。你们要是不和,岂不是逐了那两个别有用心的女人的心愿。”二姑奶奶急忙安慰云皎,叫她别动离开的念头,又夸奖云皎善于持家,会照料孩子。
云皎心里稍安。临走时,云皎恳切地望二姑奶奶:“少谦回不回家,全指望你了。”
“放心吧,我马上去镖局,叫他今天晚上马上回家。”二姑奶奶再次安慰云皎,送云皎登上马车。
二姑奶奶站在大门,目送云皎乘坐马车远去。就在这时,一乘轿子进入府衙大门,知府大人一身酒气地从轿子里钻出来,才叫了一声“夫人”就一头栽倒地面。二姑奶奶吓一大跳,急忙叫来人,将知府大人搀扶回后院,忙碌开了。
夜幕降临,景府中仍然没有景少谦的影子。
真是世事难料。
云皎站在景府的前大厅里,焦急地转来转去,最终下了决心,叫来李安岩:“你马上去一趟染布作坊,叫百里湾三雄今天晚上到府上来巡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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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州城府衙的后院里。
二姑奶奶和两个姨娘照料醉得一塌糊涂的知府大人睡下后。望向房外天已漆黑,又飘洒着细雨,天气阴冷得可怕,今天是没有办法去镖局找景少谦了。想到白天对云皎的承诺,二姑奶奶唯有无奈地叹息:“弟妹,只有等明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