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铁山一手连环骗局却被寒枭轻而易举地破掉,九幽鬼母纵然是有心相劝,也不知如何开口。雪夜如梦,崔铁山仰天长叹,便如同梦游一般向来处走去。那一众鬼影在九幽鬼母的率领下也飘忽忽追随了过去。遥遥处却有一人目睹了此间情景,待人迹渺绝,只有风雪潇潇,方才兴起一声叹息,黯然道:“此间事,莫非要坏在那寒枭一人之手?”听声音正是松风道人。
寒枭取走索魂瘴气的解药,到了无人处自己吃了一粒,顿觉神清气爽,便纳入怀中,冲破风雪向空禅寺西纵掠过去。空禅寺西乱石成堆,此时节一座座雪丘星罗棋布,却见一座雪丘前起了一个帐篷,帐篷里一点淡若萤火的孤灯,里面传来如泣如诉如思如慕的箫声。
寒枭在离帐篷百步处止住了脚步,就听倒箫声袅袅而绝,有苍老而且惆怅的声音撕破风雪飘来:“寂寂荒野处,风雪夜来人。未知断肠否?闻箫试问心。客人既然已到,为何踟蹰不前?莫非别有伤心怀抱?老夫这里有孤箫一管,冷酒一壶,客人不妨进来一叙。”寒枭曼声应道:“天涯相逢何须曾相识,举杯不语亦是两心知。但使主人箫声似水,醉意渐生萧萧心事。主人既然有心,客人焉能无意。”说罢,悠悠踏雪走向帐篷。
忽然间,那一座座雪丘竟然疾行狂动,已将寒枭困在当心。寒枭一见便知这些雪丘已成奇门阵法,心下微凛,不敢掉以轻心,定睛瞧着这一座座如有神鬼御使的雪丘。雪丘来去变幻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但听帐篷中那苍老而惆怅的声音吟哦起来,却是柳三变的《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当他吟到“执手相看泪眼”时,在寒枭身前身后飞转的雪丘突然停顿,寒枭心念一动,已猜出这雪丘奇门阵法取意于这一阕《雨霖铃》。也就在转念之间,身前三个雪丘霍然鱼贯而起向着寒枭滚来,寒枭正欲挥掌击破雪丘,心念又动,急转身就见身后也有三个雪丘悄然向他飞来,正是“执手相看”之意。寒枭冷哼一声,朗声吟诵苏学士的《念奴娇》:“大江东去,浪淘尽-----”身形一纵,双臂展来,掌分前后,浑然如同江水的掌风同时奔涌而出,只听得蓬蓬连声,雪屑乱飞,寒枭悠然而落。
那一座座雪丘应和着帐篷里的吟哦声又变化起来,寒枭清越的吟诵声越来越响,帐篷里吟哦出“多情自古伤离别”,绵绵的声音让人心肠尽断,那一座座雪丘再度发难,化成三条长龙向寒枭狂噬而来,寒枭此时正吟诵到“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吟诵声响遏行云,寒枭已翩然飞起,在空中俨如大江奔流,岱岳倾覆,径将那三条飞龙弹指间碾为飞尘,随之身如劲龙扑向帐篷。
身后雪丘纷纷破碎,蓬蓬之声不绝于耳。
帐篷里的孤灯闪动,一个老人拄着一管霜竹站立在帐篷口,寂寞地瞧着雪衣挥洒一脸微笑的寒枭,苍然道:“你是何人?居然有如此武功,当今天下,似你这般的年轻人委实不多了。即便是老夫当日,也难望你的项背。”寒枭道:“在下寒枭,乃是空寂方丈的弟子。”老人竟然有些痴然,呐呐地问道:“你真的是空寂和尚的弟子?”寒枭笑道:“在下确是空寂方丈的弟子。”老人身子一震,惨然道:“你若是空寂和尚的弟子,想来空寂和尚这么多年来武功已经臻于化境。老夫苦心孤诣修炼天一神功,也未必是他的对手。”说罢,沉声咳嗽起来,萧然地瞧着寒枭。这老人正是当年的神箫书生杨柳岸。
寒枭冒认空寂方丈的弟子本是有意而为之,他知杨柳岸心气极高,目空一切,自己冒认空寂方丈的弟子,无疑大挫杨柳岸的傲气,使之陡生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之感,进而心灰意懒。杨柳岸果然有些心意阑珊,仰面叹道:“空寂和尚,你果然胜老夫多矣,你的弟子居然都有如此神通,却教老夫何处容身?难道苍天真的让老夫容身无地么?”听到杨柳岸沉郁怆然的声音,寒枭心生恻隐,道:“家师与先生几十年前的宿怨,在下所知不多。世事沧桑,人生如白驹过隙,又何必苦苦纠缠于风烟往事之中?况且家师早已皈依佛门,尘缘已了,潜心修持。先生为何不能放下陈年旧怨,逍遥于尘世间?”
杨柳岸垂下头去,道:“空寂和尚有徒如此,善莫大焉。你且与你师傅讲,老夫与那些人不同,只想求胜。你这般武功,老夫自知难以赢过你师傅,但是总归要见一面。”说罢,缓缓走进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