歆宁和我也跟了上去,从包裹中抽出一块裁剪得方方正正的布,亲自动手在地上铺平,样式类似于现代的野餐垫。
“大伙随意坐吧,在外不拘那些个俗礼。”胤禩大手一挥,大伙纷纷席地而坐。
歆宁抱膝坐在我的左侧,我瞅了一眼不远处的瑾心,招招手让她坐到我的右侧。
由于瑾心没多久才被赐给四爷为四侧福晋,和几位阿哥福晋的交情又不深,因此略显拘束,见我朝招呼她便欢喜地握住我伸在半空的手,在我身旁跪坐下来。
“瑾心,跪坐着怪累的,还是坐着吧。”瑾心显然还没习惯我们集体活动的规则,那就是怎么舒服怎么来,让破规矩见鬼去吧!
“可是……这……”瑾心有些犹豫,霎时乱了手脚,不知是该站起来还是继续跪着。
“好啦,大家不会介意的,你瞧我和九福晋不都这么坐嘛,过会儿你的俩膝盖就受不了了,还是坐着吧。”我的手轻托了托瑾心的手肘,逼她换个姿势,“不然啊,有人可要心疼了。”
余光刮过译劭的脸,以眼神示意瑾心瞅他,瑾心顺着我示意的方向看了下,脸腾地红了,赶紧乖乖地换了过来。
“这才对嘛,译劭,你过来坐到瑾心和十爷中间,他俩之间空的位置还挺大的,足够容下一人了。”我指了指那个实际上空隙不大的地方,目光在他俩之间游移。
“属下不敢。”译劭口气不带一丝感情,硬邦邦的。
“没什么不敢的,这儿没外人,福晋让你坐便坐吧。”胤禩在旁帮腔道,眉间虽有不解,却也没多问。
他总能随时随地懂得我此刻最需要什么,并且不声不响地安排好。
冲他顽皮地一眨眼,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他的唇角微抽动了下,迅即平复下去,捏起块儿糕点细嚼慢咽,一手轻扯着急欲起身发作的九爷。
“是,属下遵旨。”译劭对九爷满脸的厌恶恍若不见,在指定的位置端坐着。
译劭打从进了分店管理以来,便改称自个为属下,我知道他的骨子里还流淌着南宫世家的血,天生一副傲骨,并不似其他人一般自称奴才,而自称属下,不卑不亢,且合情合理。
忽视译劭和九爷之间的暗暗较劲,冷嘲热讽,席间的气氛还算不错。点心一碟碟地从竹篮中端出,大伙儿的胃口大开,食指大动,三下五除二就消灭了一大半,顾着皇子公子哥和娇小姐的体面,谁都不愿首个破例动那剩余的一小半。
“糕点吃得差不多了,我们都别窝在这儿,跑马去呗。”十爷瞅了瞅点心,又偷眼瞅了瞅大家,约莫是受不了迷惑,免得忍不住再狼吞虎咽,一脸哀怨直接提议道。
“也好。”九爷一边颔首赞同,一边狠剐了译劭一眼,似乎特别不耐与他待在一起,“走吧十弟,咱们兄弟也好久没赛过马了,乘此良机痛痛快快比一场。”
“好!”十爷的好胜心一下被激发,爽快地从地上跃起,“比就比,九哥,这次我可不会像上次那样故意让着你了!”
“谁要你让!”九爷露出不屑的笑容,眼睛并不看十爷,而是直直地盯着译劭,“还不是我回回让着你,你才得以碰巧险胜。”
十爷当然注意不到这些细枝末节,用他那铜锣嗓子吆喝道:“什么嘛,大不了再比一场!”
“赛马归赛马,兄弟间别伤了和气。”胤禩见老十这个粗线条的瞎咋呼,神经比麻绳还粗,便无奈上前劝导,“九弟,你也把握些分寸。”
“是,八哥。”九爷这么聪敏睿智,自是理解话外之音,略躬身答道。
“把握什么分寸啊,都拿出看家本领来,谁也别让着谁!”十爷不干了,捋起袖子摆出副干架的姿势。
“说够了没,啰嗦!不就是比马么,走!”九爷拽过十爷的胳膊就走,拽得十爷一个趔趄,俩人上了马抓紧缰绳,嗬的一声,胯下的马儿掀了前蹄嘶鸣狂奔,铁蹄卷起滚滚黄沙。
“歆宁,那边的野花儿开了,我们一道去采些回来。”偏头见田野间花开成海,我捉起歆宁握拳置于体侧的手,故意忽略她望着九爷那焦急忧心的眼神,往丛林深处进发。
胤禩落后几步,对译劭嘱咐道:“你留下照顾年姑娘,我们去去就来。”
歆宁的手冰冰凉凉的,还略微有些汗湿,想必是为九爷挂着心,我紧了紧手包住她的,不时轻轻搓揉着,三人不久便到了个视线开阔的地方。
一马平川,春风轻拂,各色的花朵摇曳展颜,掀起浪浪花潮,峥嵘起伏,波涛涌动,发出刷刷悦耳的声响,恍如海岸浪花畔拍打礁石的轻吻。其中穿插着几株叫不出名儿的小野花,茎短梗粗,参差不齐,蜂迷蝶舞缭绕其间,缱绻流连,恋恋不去,人一踏入便惊起一片,盘旋击翅,环绕缠绕,过不一会儿便沉身花海,无影无踪。
麦蒿、鸢尾花、唐菖蒲、蒲公英散落密布,姹紫嫣红,花团锦簇,鲜亮烂漫,千姿百态。
指尖轻点花瓣,引起一连串的震颤,像含羞草般报赧。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当我和歆宁臂弯各抱着一大捧花回去时,九爷和十爷已经安然归来,歆宁把自个怀里的花束塞到我手里,径直向九爷走去。
“瑾心!”我勾唇一笑,偏转脚步过去,她仍然坐在原位,面色却红润了些,也不似先前拘谨,正端着茶盅细细品茗。
“清瑶,你和九福晋回来啦,等了好久都不见人影,可急坏我了。”瑾心放下杯盏欲起身,我轻按她的肩膀在她旁边坐下。
“好美的花,娇艳欲滴的真真应景,全是刚摘的吗?”瑾心纤指拨弄着花茎,惊喜道。
“可不是么,这野花儿遍地开,让人应接不暇呢。”我弯腰放下满怀的花朵,挑了一支置于鼻尖轻嗅,“连香味儿也很是不俗。”
说着递给瑾心,她也轻嗅了下笑言:“花形不比牡丹雍容,花香不似百合馥郁,却别有一番韵味,是任何花儿都难以比拟的。”
周遭似有暗香浮动,袭人的野花香携夹着丝丝青草和泥土的香味,素雅自在。
译劭一如往常的悠然自得,宛若俗事与他无关,只淡淡瞥了一眼垫上的鲜花,便挪开眼去不知在看什么。
而瑾心看译劭的目光,是迷恋仰慕的绝对没错,这点自信和精准我还是有的。
“瑶儿,我不明白你脑袋瓜里整日在想些什么,又走神了!”头上一记爆栗,疼得我龇牙咧嘴,怒然看向始作俑者,他却还是一脸无辜,“整天魂不守舍的,又算计着谁呢?我方才说的什么你复述一遍。”
复述?他刚刚说什么来着?讨好地笑了笑:“你要不再说一遍,我……这次一定好好听讲,牢记贝勒爷的教诲!”
说完五指并拢举在头侧,诚惶诚恐,信誓旦旦表决心。
“得了吧,你的性子我还不晓得,今儿保证过,赶明儿又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我可不傻,不吃你这一套。”胤禩不依不饶,用最平淡的语气说了句原应硝烟弥漫的话,“事不过三,你今天已经第四次走神了,坦白从宽,主动交代。”
“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我低声咕哝着这几句。
“你说甚?”胤禩犀利的眼刀向我射来,唇角微动了动,似笑非笑,怪瘆人的。
心慌慌,我急忙挺直腰板摇摇头:“没,没说什么,嗯……你让我好好回忆一下,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最后这半句几乎微不可闻,我偏过头去避开他极具穿透力的眼神,心像被猫爪挠过一样又疼又痒,再这么沉默下去,我快抓狂了。
“夫人是否需要为夫帮你记起?”胤禩唇边的淡笑皆转变成了坏笑,沉身逼近,“为夫不介意帮夫人一把。”
“不……不用了,我自己想,自己想。”我一手慌乱地挥舞着,一手抵住他入侵的胸脯,脸像要烧起来般滚烫,身子不停地往后倾。
“不……不用了,我自己想,自己想。”我一手慌乱地挥舞着,一手抵住他入侵的胸脯,脸像要烧起来般滚烫,身子不停地往后倾。
胤禩停顿了许久,终是笑笑退回了自个的位子,优哉游哉地翻看起书卷来,脉络清晰的手掌捧着书卷,纤细修长的玉指拨动着纸张,书页的摩擦发出沙沙声,几乎弱不可闻,柔煦的日光斜斜地洒在窗台,空气中浮动着微尘,散射出舞动跳跃的光华,怎么看怎么谐和,令人不禁痴了。
“不好好想着怎么交代,胡看什么呢?”胤禩双目依旧专注在书上,却像脑袋边多长了个眼睛似的,一下就戳穿了我。
“没……哪有!”我壮了壮胆,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干脆来个痛快。
“现在倒是连撒谎也不脸红。”胤禩缓缓释卷,眼角扫过我,“不过没关系,今日夫君我有时间,那便耗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