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并不重要,应该说,乔安然心里很清楚。
她看到亲子鉴定报告的后面还有一张纸,写着:
乔林:四月酒店506房
除夕夜八点凯歌餐厅十八号座位。
后面还有一串数字,是乔林的手机号码。
乔安然心头一热,这是木恒的笔迹。前面的是乔林住的酒店地址,后面的是今晚他用餐的地方。师父把自己想知道的一切都已经查好了,现在,只要她做决定,去或不去。
她犹豫了,即使,结果早就已经知道了,但她还是傻傻的,痴痴的期望时间久了,他们会后悔抛弃她。
乔安然看着手中的亲子鉴定书,乔林!她不禁轻声哼了一下。乔林是有多想跟她撇清一切关系,早早地就改了名字?
当年师父执意问乔安然父母姓甚名谁,想要为她寻回父母的时候,是她死死忍住,没有说出父母姓名的。那是一个敏感的孩子在执着的维护自己的父母,也是对被抛弃的逃避。在最初的几年,她变得忧郁,常常一个人待在房里或是望着天空。后来遇到师父,跟师父说了这件事之后再没有提过第二次,直到最近才又重新翻了出来。
因为乔安然的故意隐瞒,所以木恒对乔安然父母的事情所知甚少,这也正是木恒刚刚埋怨安然的原因。
乔安然想,要是早点把一切都告诉师父,师父是不是早就已经找到他们了,老早就揭穿了真相,老早就能知道结果,心中的问题和纠结也能早点去除干净。这样,也就不必折磨了自己二十年。
她站在原地想了一下,将手中的的纸塞回档案袋里,然后出了木恒的书房,折回自己的房间打算换身衣服再出去。
她不常穿大衣,因为不想穿得看上去臃肿,但是现在外面下了大雪,很冷的天气。她还是从衣柜的最里面拿出了一间淡粉色的呢大衣穿上,将档案袋放进包里,走出了房门。
要关上房门的一刹那,她回过头来看着自己的房间。当初刚建了听雨楼,楚姐亲自为她装饰房间,想把她的房间弄成公主房,但是乔安然不同意,她的性格偏冷,不喜欢花花绿绿的,就是因为她这样说,木恒虽然身在法国,却亲自给她挑了窗帘让人运送回国。
房间的窗帘占了一整面墙,底层是厚厚的遮阳布帘,淡绿色的布面用白线绣着形态各异的百花,面上是一层淡粉色纱帘,看上去有些梦幻也有些清冷也有些温暖,很符合安然的性子,虽然清冷,但也不失春风拂面的清香,以及此间淡淡的温暖的感觉。
乔安然欣然接受了木恒送来的窗帘,如今,已经在这里挂了三年了,三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每每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就坐在窗前,淡粉色纱帘随风飘起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一朵朵花儿绽放在帘角,有粉的,白的,淡绿的……形态各异。
多亏了木恒,给她了一个栖息的地方,好安放灵魂,自己终于不是孤魂。
她深吸了一口气,轻轻地将门慢慢关上。
刚走到楼梯上,就传来刘宏佳的声音:“姐姐,春晚已经开始了,快过来!”他转过头,看到安然身穿大衣手里拿着一个包:“姐姐?你现在要出门?”
刘宏佳的话大家都听到了,随即也一同转过身来看向安然。安然脚有些颤抖,这一刻,她犹豫了。
还是咬着牙,喉咙里发出一声嗯。
周齐晟起身:“我陪你一起去吧?”是在征求安然的意见。
乔安然看到周齐晟一脸认真的模样,也好,有些事情,他迟早要知道的,而且,她也不打算瞒他,有个人能陪在自己身边,不是她一直都想要的吗。
乔安然主动牵了周齐晟的手,她的手软软的,暖暖的,周齐晟与她十指相握,已是无比的满足了。
两人跟木恒及众人打过招呼,便一同出门了。到了门口,乔安然拿过挂在边上的一条深色大衣为周齐晟披上,那动作自然地就好像已经做过千遍万遍。
周齐晟揽着她的肩,在她额头留下一吻:“老婆,你对我真好!”
乔安然拍了拍他的嘴巴:“别乱叫,我可不是你老婆,注意点形象。”
“噢,遵命!老婆大人!”
乔安然一下子被他逗笑了,心情好像好了许多。
坐在车上的时候,周齐晟看着乔安然:“现在去哪里?”
“先去三清街吧。”
由于是除夕夜,三清街又是老街区,这里的房子拆的拆,迁的迁,零零散散的坐落着几户人家,却没有一盏灯。
这是城市的荒野,无人问津。
在安然的指挥下,周齐晟将车停在了一扇铁门前,两人下了车,天上下着雪,周齐晟带着乔安然躲到铁门一侧的大树下,离铁门近了,可以清晰地看到上面的锈迹斑斑,也可以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只是,里面空空的院落,随处是枯黄的杂草以及垃圾。想来,自从这里的主人离开以后,它就成了空壳了,任人欺凌。
乔安然挽着周齐晟的手臂,轻轻开口:“这里就是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六岁开始,直住到我高中毕业。”
“嗯?你高中毕业之前都住在这里吗?你不是……”
周齐晟很疑惑,初中的时候,乔安然明明是和自己回家同一个方向的,从学校出来,他们往北骑车回家,乔安然的家比她家稍微近一点,他明明看到她转弯然后骑进一个小区的呀。可是现在她说她一直住在这里,可这里明明是在学校的南面啊,一个南一个北,到底怎么回事?
看到周齐晟疑惑的眼神,乔安然才开口解释:“放学往北走,是不想暴露自己是孤儿的事实,我往北走,进了小区,看上去就和那些有家的孩子一样了。然后我就去绕一圈回到这里,这个孤儿院。”她的声音听不出她的情绪,她掩饰的很好。
“你……所以你绕远路绕了三年?”
“嗯,我怕他们说我是没有爸爸妈妈的孩子,从我六岁开始,我就已经面临这种奚落了,当时的我,害怕,所以掩饰的很好。”
周齐晟听了,满是心疼,只听见夹杂着淡淡忧伤的声音再次响起:“那时候,孤儿院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来这里的孩子越来越少,这里的孩子也有一些已经被领养走了,只有一个阿姨管我们四五个小孩。”
当年这个孤儿院早就已经被遗弃了,没有任何部门来接管,是曾经的院长阿姨不忍心,她也没有一儿半女,所以就索性留下来照顾他们。后来,剩下的几个孩子都比她年纪小,也陆续被领养走了,或是送到别的孤儿院了。
乔安然从小就长得漂亮乖巧,学习成绩也很好,很多想来领养的人家第一眼就看中她了,可每次都被她拒绝,她一直在等那个承诺她会在二十年后的除夕回来同她团聚的人。一旦离开了这个孤儿院,他们想找到她就要费一番周折了,也许,就赶不及除夕夜了。
那时候的她,不知道二十年有多久,等到长大后,才开始替自己感到悲哀。
高中的时候,她愈发孤僻了些,很少言语,从不表现。唯一的动力就是能在远处偷偷看周齐晟一眼,所以她很努力地学习,考进重点班。
但是后来周齐晟跟她表白,她真的震惊了,但她害怕,自卑,懦弱,所以逃避,退缩了。
也许,是六岁时候的家庭的变故,以及那个可笑的二十年的约定,造就了乔安然自卑的、脆弱的、敏感的内心,因而筑起了具有抵御的强烈自我保护的坚硬外衣。
自从20岁的时候,相依为命的院长阿姨也因病离世,她也从此过上了一个人的生活,好在,繁忙的学业、事业转移了她的注意力,使她不过分沉浸在悲伤里。而且很快就认识了木恒,木恒对她极好,就像是故友重见,从遇到木恒的那一天起,木恒的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了乔安然,给了乔安然浓浓的父爱。
这也许是老天爷在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