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位同学是凌寒呀?请站起来。”那是凌寒入学的第一天第一堂课,就被他的班主任——一个雪白漂亮的城市姑娘叫了起来,她的声音银铃般脆亮动听,是乡下人很少听到的标准普通话。
“到,老师。”凌寒表情紧张地站了起来。
“你的名字很有诗意呀,就你当班长吧,同学们如果赞成,就请举手。”
既然是老师的提议,当然都通过了。
同桌的女同学田韵莲会意地朝他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迷人笑靥。
“下面我们就来学一首诗,与凌寒的名字有关。”说完她就在黑板上写道:
“《梅花》
(北宋)王安石
墙角数枝梅,
凌寒独自开。
遥知不是雪,
为有暗香来。
谨以此诗与亲爱的同学们在未来的岁月里共勉!”
字迹工整娟秀。
“这个老师真奇怪呀!课本上可没有这首诗啊。”凌寒心里直泛嘀咕。
“同学们,你们见过梅花吗?”
“见过——”大家齐声答道。
“她是在什么时候开呀?”
“冬天——”
“大家说得对。梅花的品格是不畏严寒,留人暗香。我希望同学们能像梅花一样,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上不畏艰难困苦,默默奉献芳香(激励教学法)。所以我们第一堂课就学习这首诗……”
老师名叫苏慕梅,听说是城里来的下放学生,爸爸是什么局长,也是山水涧镇人,为了有个照应,所以把女儿送回老家插队来了。
苏老师,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剪着齐耳的短发,眼光清澈明亮,仿佛一眼能看穿人的心底似的,她身穿一件当时非常时髦的淡蓝色带白色毛边帽子的滑雪服(那时是春季入学),显得特别精神干练……
这第一堂课就给凌寒留下了终生难以忘怀的印象。
苏老师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还有一副宛若黄鹂的好嗓子,歌唱得悦耳动听。他不但教一年级语文,还兼教所有年级音乐(当时农村学校最缺少艺术和外语人才)。她的到来,如同美丽的天使给这偏僻的乡村小学带来了无限的生机与活力。
凌寒最喜欢的就是苏老师教唱的《红梅赞》歌词: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齐开放,
高歌欢庆新春来,新春来。”
…………
“寒寒,你把这串粽子送给你们苏老师尝尝,一个娇滴滴的城里女孩子在农村教书,没有亲人在身边,真是难为她了,唉——”凌寒母亲叹息着,又是一个端午节到了。
每当过节,凌寒的母亲总是变着法子做各种好吃的让他给苏老师送去。
“好嘞——”凌寒痛快地答应着,拎着粽子,连蹦带跳地给苏老师送去了……
“你问我爱你有多深?
我爱你有几分?
你去想一想,
你去看一看,
月亮代表我的心……”
一阵美妙的歌声从苏老师虚掩着门的房间里轻轻地飘了出来,凌寒急忙停下脚步,猫在门外侧耳倾听。
苏老师极轻声地唱着,那是他从没有听过的歌,好像山涧涓涓清泉潺潺流淌的声音,轻轻激荡着一个少年纯洁的心田;又像一颗五彩斑斓的雨花石投进平静碧蓝的湖面,激起一圈圈细细涟漪,久久不能平静。听着听着,一股别样的朦胧的情愫似乎被唤醒了,几丝甜蜜掺和着几丝惶恐,说不清道不明的前所未有的感觉,凌寒感到全身发热,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想逃走似的,一不小心碰倒了靠在墙边的竹丝扫帚。
“谁呀?”歌声嘎然而止,苏老师惊恐地打开了门,脸色煞白,紧张地瞪着美丽明亮的大眼睛(当时这类情歌是绝对禁止唱的)。
“小弟——,原来是你呀,吓我一跳。”没别人的时候,苏老师总是这样称呼他。
“老师,刚才你唱的是什么歌呀?好听极了。”凌寒脸色通红,不好意思问道。
“这……”老师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迟疑了一会儿,说道“不过,告诉你也没关系的,这是台湾邓丽君唱的《月亮代表我的心》。小弟,千万不要让别人听到啊!”
凌寒听得如坠云里雾里,什么“台湾邓丽君”之类的,他是闻所未闻。老师为什么这样害怕呢?他实在想不明白。
“不过,这歌实在好听,老师,教我唱,好吗?”凌寒鼓足勇气说道。
“……好吧。”苏老师愣了半晌,答应了。
校园里静悄悄的,只有苏慕梅一个住校老师,同学们端午节都放假回家了。
“……轻轻的一个吻,早已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老师教了他四五遍,凌寒就唱会了。
“真聪明,很有音乐天赋嘛。”老师由衷地赞扬道。她沉思了一下,从抽屉里拿出了一把雪亮的SH产的不锈钢口琴,说道:“小弟,再来一遍,我给你伴奏。”
凌寒第一次见到这么精美的口琴,陡然心生羡慕。
歌声伴着琴声在老师的房间里回荡……
凌寒觉得这个端午节过得特有意义。
在以后的岁月里,只要一有机会,苏老师就偷偷教他唱歌、吹口琴、识简谱,他学会了《小城故事》、《北国之春》、《草原之夜》、《绿岛小夜曲》等几十首优美动听的歌曲,他俩像百灵鸟一样有时在房间里歌唱,有时在山涧清泉旁歌唱,有时在竹林深处歌唱……
那是一种无话不谈的亦师亦友的亲密关系。凌寒觉得她更像一个体贴入微的大姐姐,自己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啊!他没有姐姐,曾经多么渴望和羡慕别人有姐姐的关怀呀。
然而,幸福总会在不经意间悄悄溜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