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长根听到街头巷尾报童喊着“卖报,卖报,南京沦陷,日本鬼子屠杀南京城百姓”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好好的首都,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难道真的要亡国了吗?
街上游行的人越来越多,口号声震耳欲聋,人们纷纷用上街头,长根被挤进了人流里,他想到了曾经熟悉的场景,想起了大志。
那大志呢?大志怎么样了?
他从报童手里夺了一份报纸,看着赫然的大字“南京沦陷”,眼泪一滴一滴的打在报纸上,身旁路过的人,看着他,嘴里说着“真是个爱国青年啊!”。长根的眼泪是为大志流的,他看报纸上说,南京城四面八方都被日本人包围了,日本人在城里实施残忍的军事屠杀。大志为什么没有回来,他怎么那么傻,爱国心就那么重要吗?连命都可以不要了吗?
那英淑怎么办?是不是没有了大志,英淑就是他的了?以后再也没人和他争英淑了。长根觉得自己好残忍,这么恶毒的想法,怎么会出现在自己的脑子里。
如果今后不和日本人做生意,将县城里的大宅子卖了,带着英淑去其他地方过日子,到一个山田也找不到的地方。等日子长了,英淑会不会喜欢他了呢?即使不喜欢,只要英淑在他的身边,就足够了。只要能看见英淑的笑,什么都可以。
大志死了,英淑还会笑吗?长根又陷入长长的纠结之中,他到底要如何做呢?
车子一直开,到乡下的大宅子门前,停了下来。他现在是有钱人,城里数一数二的有钱人,这样的车子在乡下一年也很少见到一两回,引来村子里老老少少的围观。
长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看了眼四周的人群,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想当年他还是长工家儿子的时候,那些人可不是用今天的眼神看他的。他还记得当年那些人的嘲笑,跟着少爷的书童,少爷的跟屁虫等等,现在他有钱了,他可以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踩死那些当年看不起他的人,可是他要他们活着,永远仰望着他。
他满意的踏进吴家大宅,大宅里乱哄哄的,一群衣衫不整、脏兮兮的小孩子在院子里乱跑。看见长根提着东西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当是吃的,大家一窝蜂的跑过来,抢走了长根手里的东西。长根看见他娘和吴夫人在院子里摘菜,以前那些粗活,夫人是不会做的。他快步的走向前,打了声招呼,看见吴老爷坐在堂屋门前晒太阳,他便走过去,说了声“老爷好”,没有任何感情色彩。
吴老爷笑着和他说,以后就别叫他老爷了,叫他吴叔吧,长根不解,叫了二十多年的吴老爷了,怎么回事呢?他娘笑着向他解释,说吴老爷可是大好人呐,村子里几十户人家都对吴老爷感激不尽呢。长根觉得好笑,做了一辈子的地主,老了还做起慈善事业了。像他这种利益熏心的人,永远都不懂其中的快乐。
“吴叔,吴婶,以后大志不在你们身边,你们就把我当儿子看吧,小时候你们也是看着我长大的,以后就由我孝敬你们。”大志坐在门槛上,笑着对两位老人说着,想当年这道门槛,是多么难以跨越的鸿沟啊,如今,他可以随意的坐着。他喜欢坐在上面,比坐凳子更有满足感。
“不是吴老爷,怎么会有我们长根的今天呢!以后长根孝敬您是应该的。”田婆子乐呵呵的,她不知道自己儿子此次来的用意,她只当儿子真的来尽孝心的。
“我县城里的大宅子,就是仿照这里的宅子建的,英淑也去看过,和这里一模一样的。要不您还有夫人和我爹、我娘,就一起搬过去住吧,在城里头,我照顾你们也方便”
“多谢长根的好意,我们在这生活的很自在,落叶归根。”吴老爷站起身,逗着鸟笼里的八哥玩。
“长根啊,你爹说他住不惯城里头,我也随着你爹,如果你有空,就回来经常看看我们,我们还是在这里比较舒服”田婆子说着,手脚利落的剥着豆子。
长根想着这个方法行不通,他们不去,英淑也不会离开这里的。他想了想,又不知该怎么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田婆子看着自家儿子欲言又止,像是有心事,“长根,你有什么想说的吗?这里没外人,你想说啥就说吧”
长根咽了一下口水,伸了伸脖子,“吴叔,我婶,我能想你们提亲,我想娶英淑,可以吗?”
田婆子一时愣住了,长根怎么会突然说这些,他怎么会喜欢英淑小姐呢?吴夫人看着长根,张了张口,不可以,她的英淑,谁都带不走。
“英淑,在后院教课,你去问问她答不答应。你们都是现代社会文明人,都讲究恋爱自由,婚姻自由,英淑的婚事,我和她娘都不干涉。你去吧,去问问她的意思。”吴老爷逗八哥的小树干,指了指后院的门。
英淑什么心思,他老两口是知道的。她的心里只有大志一个人,她天天晚上都在大志的书房里坐着,就是等着大志回来。吴老爷想着,他有大志这个儿子,还不需要他来孝敬。从这小子一进门,就开始说什么大志不回来的话,听着就让人不舒服。吴老爷面不改色,略带笑意,继续逗着鸟儿。
田婆子心里五味杂成,剥豆子的手抖落着,差点把盘子里的豆子洒在地上。她想着毕竟人家是小姐,即使现在长根有钱了,但是一辈子给人家做长工习惯了,旧思想里这种想法是想都不能想的,提起做亲家是万万配不上的,门不当户不对。田婆子觉得,自己面对着吴夫人特别的尴尬。
长根看着院子中的人都默不作声,自己也不好意思总这样站着,刚刚吴老爷让他去后院问英淑的意思,他也不好意思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旧思想了。只好摸摸鼻子,硬着头皮往后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