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护士赶回茶馆的时候,几个大男人正喝着下午茶,在靠南的窗户下晒太阳。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们大部分时间倒是挺悠闲的,客人少的时候,也会下下棋、喝喝茶,和普通人一样过着普通的日子。日子久了,他们甚至想着,等以后革命胜利了,他们就真的开个茶馆,做做小生意,听着别人的家长里短,聊聊时事局势,生活无忧,日子不愁。
“不好了,不好了——”赵护士拿起一个茶壶,就往嘴里面灌水,好不容易站直了,一口气还没顺上来,又呛着了。
“英淑呢?”薛诚首先站起来,问道。
“英淑被RB人带走了”赵护士刚从嘴里蹦出来几个字,发现薛诚的脸色不对劲了,吓得她吞了吞口水。
“什么?”薛诚拧着手中的水杯,攥的紧紧的。
“薛诚,你先别急,你等小赵把话说完。”刘洺芝将薛诚拉住,薛诚现在这样子很“恐怖”。
“那个RB人好像是认识英淑的,对她也是客客气气的,应该是请她吃饭去了。”赵护士说的语无伦次,她想表达的意思是:现在英淑是安全的。
大队长从外面回来时,看见赵护士已经回来了,舒了一口气。他平时除了护送英淑她们上下班,也会和兄弟们拉黄包车、送送客人,挣些钱。今天他原本拉完一个客人,就赶回来接她们下班,没想到返回的路上碰到一个老奶奶提着许多重物,步履阑珊,他送完老奶奶,回来之后发现赵护士她们已经自己离开了,就急匆匆的回茶馆了。他刚想和赵护士说话,发现气氛不对,大家的表情似乎都很凝重,应该在他不在的时候,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护士看了一眼大队长,将下班后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大家,RB人说了什么话,送了什么花,开的什么样子的车,都仔仔细细的描述了。她又看了看大队长的脸,唯独没有老实交待她和藤木的事情,因为当时的状况太过“尴尬”,而且和英淑的事情也没什么联系,就只字不提,在脑海中忽闪过去了。
听完赵护士的话,大队长露出歉意之色,要怪只能怪自己没有尽到职责,没有安全的带她们回来。他有些内疚,但更多的是希望英淑能够平安回来。
“听小赵描述的情形,英淑应该是没有生命危险的,大家的身份没有暴露,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等英淑回来后,再详细了解一下情况。”刘洺芝边说边拍着大队长的肩膀,用眼神安慰他,不是他的错,如果当时他在场,估计事情会更糟糕。
薛诚的脸色如煮熟的虾子,大家都是了解他的,只要他一紧张,整个脸憋的红红的,像是说了谎的小孩。他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的在店里走着,时不时伸头往店外看去,街道上的人群三三两两,路边的商贩也收拾摊子回去了。晚饭点过后,天色渐渐昏暗,店铺的灯亮了,像天空中的星星眨着眼睛。没看到英淑之前,薛诚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他已经设想出无数的可能,但是没有一种可能是好的结果。
“薛诚,你要干嘛去?”梁建申一把抓住正走出门外的薛诚,此时的大家,都很着急,心不在焉的完成了晚饭的“任务”,但是,她们连英淑被带去哪了,都无从知道,还怎么去发动兄弟去找人呢。
“我就是出去看看,我一个人行动,不会有事的。”薛诚握着拳头,都几个时辰过去了,他担心到了极致,再也坐不住了,哪怕去外面转转。
“建申,放他出去,看他是往南还是往北。小赵说RB人带英淑去常去的法国餐厅,你知道是哪家吗?如果是南京城里的,你能进得去吗?就算你去了,你又能保证你找得到吗?你就是瞎胡闹,平时看你还挺冷静的,怎么现在就成了没头的苍蝇了呢。”刘洺芝不顾“脸面”的开始数落他,兄弟几个不是说好了嘛,革命面前先放下儿女私情,他这样冲动会害死人的。
“刘医生,让我们连长出去透透气吧,他不会乱来的。”薛诚此刻的心情,大队长能明白,自己心爱的女人生死不明,自己却什么也不能做,这种痛心如刀割。
薛诚在黑夜里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方向。北风呼呼的吹过,能听见衣角摆动的声响,他穿梭在街坊小巷间,透着烛火,好像能感受到别人家院落里团圆的温馨。如果世界一直这么宁静该多好,他的思绪是静止的,在一处墙角,他静静的站着。
“如果我不伤害你,可以靠近你吗?”
“你们破坏了我的家乡,让那么多人流离失所、妻离子散,我差一点就死在了那场空袭里,我对你不会有爱,永远都不会有。”
山田绝望的眼神,暗淡,融入漆黑的夜色里。他甚至想过有英淑的未来,带着眼前这个姑娘回故乡,回到那片安静的小镇,芦苇随风飘荡的地方。远离杀戮,远离这些纷纷扰扰,他仅仅希望这个女孩能给他一个机会。
“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的国家,还是我这个人呢?”
“你问这些还有意义吗?”
英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张张为国家浴血奋战的英雄儿女的脸,她的眼眶湿润,即使面前这个骄傲的男子,再怎么卑微的挽留她,她也不会多看一眼。英淑了解曾经的山田,那个冷血无情的男人,如今为什么变成了另一个人,她不清楚,她只当他是伪装,她对他只有恐惧和愤怒。曾经那种憎恨会直接表现在脸上,如今也学着放在了心里,原来,自己何尝不是在伪装。
“我不会放开你的,以后我们还会经常见面。”山田笑了笑,看着英淑的眼色无比的坚定,像是誓言。他转身离开后的背影,笔直,却是那么的落寞。
静静的,有一个人还在原处站着,直到英淑平复好心情,离开后,他才挪步。薛诚在风口站了多久,他自己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