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全家都爱猫。无论走到哪里，都要千方百计找一只猫来喂养。这一可爱的小动物，曾给家庭带来几多乐趣，每谈及此，家人无不忍俊不禁。兹志趣二三，聊为一笑。
一
当年，我在黑龙江某边城工作时，曾养过一只猫。那次养猫有点儿“功利主义”，因为那年家里突然闹起老鼠，壁橱里的粮食口袋，衣柜里的衣服鞋袜，厨房中的残肴剩饭，无不受到这种可恶的小东西的啮噬，令人烦不胜烦，在忍无可忍中，我们想起了老鼠的克星一猫来了。那时候，人们的生活普遍都不富裕，吃的粮食、鱼、肉，都是定量，且少得可怜，哪有余力养猫呢？因此，很久也未找到。
后来，乡下一位亲戚来串门，偶尔谈及老鼠为患的苦恼。亲戚说：“何不养只猫以除害呢？”我便告以找猫的难处，他听后，淡然一笑说：“此事不难，我愿为你效劳。”不久，在一黑漆漆的夜晚，亲戚敲门进家来，怀揣一只小猫。我们立即雀跃起来，以示欢迎。亲戚解释说：“我之所以黑天送它来，是有原因的。这小东西记性特别好，会认路。否则，它自己会逃回去，你们要防着点。”
我们都唯唯称是，声言一定牢记不忘。
朋友走后，我们便一齐来欣赏这位“小客人”。只见它身躯颀长，体态优美，浑身上下呈金黄色，间或有几片黑色的花纹。走起来虎虎有生气，叫起来声音洪亮震耳，简直像一只斑斓猛虎的缩影。于是我们便以“虎儿”称之。
虎儿看似凶猛，但对我们家人却非常驯顺，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每天晚上，当大家一起围坐谈心时，它便在家人身边转来转去。一会儿拱在老母亲怀里打鼾，一会儿伏在小女儿肩头搔弄她的头发，有时趁人不防，一头扎进我的茶杯喝水……可是，谁也不嫌弃它，反倒用手拢拢它的毛发，拍拍它的脑袋，亲昵地叫一声：“虎儿真乖！”
不过，当看见老鼠，它便完全变了样儿。有一天，我正在抚弄虎儿玩耍，突然，它转身一跃，跳到半开的衣橱中去，只听它哇哇叫了两声之后，便从中叼出一只老鼠出来。休看那位“俘虏”个儿很大，但在虎儿的嘴爪并用下，却只有吱吱哀叫、拼命挣扎的份儿。虎儿叼着老鼠在室内走了几圈，然后选了一片开阔地放下来，离开几步用眼睛瞅着它。老鼠以为正从“虎口脱险”，站起来转身要跑，但未跑两步，虎儿又猛扑上去，用双爪按倒在地，紧紧压住。俄而又放，放而又扑，如此反复多次，老鼠终于束手就擒、躺倒不动了。我走近一看，这只害人精已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了。我原以为虎儿会以此猎物当做一餐美味佳肴，谁知它竟扬长而去，不加理睬，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儿。
此后，虎儿又如此这般地擒拿了几只老鼠。于是，这种害人精便在我家销声匿迹，而我们便也高枕无忧，不再以鼠为患了。理所当然，我们都公认这是虎儿为我们带来的“和平环境”，因而越发对其宠爱有加，一致同意把每人每月仅有的半斤定量的鱼，专为虎儿改善生活之用。
令人遗憾的是，此后不久。虎儿竟丢失了。那天；我们全家去一个公园游玩，晚上回来，发现虎儿不见了，到处寻找也未见踪影。我的小女儿急得直流泪。后来听邻人说，他们那天曾看见虎儿在我们家门口“喵，喵”叫了很久，并用双爪抓门，当时并未以为意，后来就不见了。
虎儿的失踪，至今仍是个谜，我们为此惋惜多年。
二
八十年代初，我们家搬到了哈尔滨。一切就绪之后，小女儿又提出要求：找一只猫来喂养玩玩。对我们家来说，小女儿的话就是命令。我赶紧求亲告友，四处寻访。凑巧得很，有位文友家的老猫刚刚下了一窝仔，答应给我们一只。于是，妻子便带着小女儿到友人家中，经过精心挑选，带回一只小黑猫。铁炭般黑色的毛发上，只有四只小蹄儿雪一样白，煞是好看。识者告诉我们，具有这种颜色的猫儿极少见到，学名称之为“四蹄踏雪”。如此珍品，自然令我们倍加珍爱，为它起了个名：贝贝，即宝贝之意也。
贝贝性情温和，与人亲善，特别爱跳到人的膝头，用前爪又抓又搓，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它尤其喜欢我的小女儿，一见到她便喵喵叫，摇头晃脑，拱她的手，咬她的脚，吃饭时竟向她夺食吃。可女儿并不恼，反倒更为喜爱它、放纵它，放学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抱起贝贝和它逗乐儿，一会儿见不着，便坐卧不宁，忐忑不安。此事很令我们担心，生怕她玩猫儿影响了学业，曾萌生把贝贝送给别人的念头。女儿得到这个信息，自是不答应，百般阻挠，我们借此和她立下“军令状”：决不能因玩猫而使学习成绩跌下来！女儿倒也乖觉，马上向我们保证：门门功课绝不低于90分，如果做不到，贝贝任凭你们处置！
后来的事实证明：女儿实践了自己的诺言，初中毕业时，以优异成绩考取了重点高中。贝贝的存在并未影响女儿的功课。
而且，贝贝还给我们带来意外的“荣誉”。有一阵儿，我们居住的文联大院闹起了鼠灾，家家户户被骚扰得不得安宁，唯独我们家平安无事。这完全归功于贝贝的威慑力量。为此，深受邻居的欣羡。欣羡之余，便向我们求助。于是，贝贝便像一位英雄似的被南邻北舍“请”去灭鼠除害。而贝贝果然深孚众望，每次远征，都胜利凯旋，被邻人赞不绝口。我们也都引以为骄傲。
可是，当我们最近的一家邻居把贝贝“请”去后，却迟迟不还了。原因很简单：他家的小女儿也爱上了贝贝。小姑娘与贝贝一见如故，一天到晚与贝贝为伴，寸步不离，一当其父母要归还贝贝时，她便又哭又闹，大有“痛不欲生”之慨。万般无奈，邻人只好又求助于我们：可否让贝贝在他们家多住些日子。按理说，些须小事，本当应允，可是，我们的宝贝疙瘩小女儿却不干了，要求立即索还，否则以．“罢课”相威胁。此事倒令我们为难了，思之再三，与邻人进行了“友好协商”：让贝贝在我们两家轮流喂养，三天一换。此乃两全其美之策，得到邻人的完全赞成，连声称好。我女儿虽有异议，碍于友邻情面，也只好委曲求全，勉强答应。
为此，贝贝便成为我们两家的“共同宝贝”了。直到不久后，我因工作调动，举家南迁，邻人“趁机”要求将贝贝留作纪念，我们才不得不忍痛割爱。在去北京的火车上，我的小女儿还眼泪汪汪地念叨着贝贝呢！
三
刚刚来京时，住在招待所里，一家数口，挤挤轧轧于一室，养猫之事，暂搁一边。但当搬入新居后，此事便又提上日程。提议者自是女儿，老母对此亦全力支持。一老一小，终日在耳边絮叨，我难以违拗，只好又四处寻访，以满足祖孙要求。
功夫不负苦心人，就在今年6月的一天，机遇来了：一位朋友喂养多年的波斯猫，突然怀孕生下5个小仔，我闻讯后立即赶赴他家，急切地表达了全家养猫的“渴望”。友人欣然应允，领我到他的“猫舍”，慷慨地说：“任君选择吧！”
5只小猫围绕在其老母身边，喵喵欢叫，颜色各异，令我眼花缭乱，不知所从，端详了半晌，终于选定一只白色的猫仔，高兴而归。
对猫仔，全家人视为嘉宾，围在它的四周仔细观赏。这时，我才来得及观察这位“家庭新成员”的模样。只见它浑身上下雪白无斑，长长的尾巴，尖尖的耳朵，在脑门正中，有一条形黑得发亮的毛发，越发衬托出纯白的秀美。更令人感到可爱的是，它的两只眼睛，一只金黄，一只蔚蓝，色彩分明，一目了然，乃纯种波斯猫也！于是，一下子便博得全家的喜爱，同时，又为它起了个名字：咪咪。以示亲昵、喜爱。
这小家伙端的与“众”不同，像一个出身高贵的名门闺秀那样，温婉矜持，莲步款款，总在低眉沉思，从不大声嚷叫，有时饥饿了，也仅仅小声呼唤，娇滴滴有如少女低吟。它酷爱清洁，随时用舌头舔净身上的不洁之处，毛发始终保持着纤尘不染，一丝不乱，饮食和大小便均定点、定时，从不吃不洁的食物，不喝含有一点儿污垢的水，大小便后，立即用前，爪拨沙子掩盖，直到不露痕迹。
这是咪咪外表的可爱处。而其内在的美，则通过对不同人物的不同态度表观出来。比如，当我年近九旬的老母抱它的时候，它躺在老人怀里一动不动，憨态可掬；在我妻子为它洗澡时，则顺从地伏在水中，任凭女主人为它梳理毛发；对我小女儿的撩逗，则报之以手舞足蹈，有时还用小牙轻轻咬她的手指；而对我的戏弄，则表现出雍容大度，坦然端坐在茶几上，注目凝视……总之，处处呈现一种非同一般的风度。因此，越发令人喜爱。每有客人来家串门，我们便骄傲地将咪咪唤出来，像献花似的请客人欣赏。而客人们看后，无不交口称赞，为我们拥有这个小宠物而欣羡不已。
可惜好景不长。数月之后，咪咪突然一反常态，变得焦躁不安起来。该吃饭的时候，不吃不喝；该睡的时候，到处乱跑。原来是很少嘶叫的，有时“咪呜”两声，也是浅吟低唱，娇声细语；而今却高声呼叫，不绝于耳，甚至在深更半夜，也到处奔走呼号。本来那样“衣冠整洁”，毛发齐整，四蹄一尘不染，现在却这样“不修边幅”，随处而卧，随地而溺，皮毛发灰，蹄脚变暗。本是可喜可爱的小宠物，一下子变成可恶可厌的小癞猫。我们全家都为之扼腕叹息，特别是我们的小女儿竟因此变得郁郁寡欢，默默不语。
这是怎么回事呢？我们都百思不解。纷纷揣度它一定患了某种绝症，慨叹之余，只好听天由命了。
一日，有朋友自远方来，在海阔天空地畅谈一阵后，偶尔看到那只“小癞猫”从面前经过。于是，话题又引到咪咪身上来了，我随意道出我们家人的苦恼。友人一听，嘿嘿笑了一声，然后肯定地说：“不是患病，而是‘闹猫’了！”我问他：“何谓闹猫？”答曰：“即小猫发情了！”“它才刚满六个月啊。”“正好达到‘发情’年龄。”“何以为治？”“很简单，为它找一个配偶，一结合就不治自愈了！”
哦，原来如此！只怪我们缺乏基本常识，以致搞得束手无策。如今“病症”找到了，那就对症下药吧！于是，便“发动群众”，为咪咪择偶。
对此，家人又出现了分歧：有的主张随便找一只公猫，草草完婚，使其早日安生；有的则强调咪咪年轻貌美，系纯种波斯猫，本着优生优育的原则，选偶一定要“门当户对”，郎才女貌。经过几次家庭会议的激烈争论，还是后一种意见占了上风。一经形成决议，便付诸行动：寻找纯种波斯男猫，作为咪咪的配偶。
经过多方“征婚”、探访、询问，终于为咪咪物色到了对象—附近一幢楼上的人家喂养的一只白色波斯男猫。我们当然都为之高兴。小女儿以其特有的“老疙瘩”地位，立即让其妈妈前去把“新郎”接来，使咪咪早日完婚，恢复常态。
妻子对女儿一向言听计从，梳洗打扮一番后，便亲赴“男”家，请回“新郎”。对这位“新郎”，我们多少有点儿失望，因为它太有点儿其貌不扬，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双目无神，半睁半闭，尾巴总是耷拉着，缺乏一种朝气，虽是白色皮毛，但毫无光泽……与我们的咪咪相比，真有天壤之别。但事已至此，又别无良策，只好让它们共入洞房，成其好事。
我的书房被当作临时“洞房”。我们先把男猫放了进去，然后便为咪咪梳洗打扮。先将其毛发梳理一番，后又把它脖上戴的项链，换上艳红的绫带，系成一个蝴蝶结，显得潇洒端庄。随之，轻轻一推，也让其进入“洞房”。我们都好奇地隔窗而望，看这对“新婚夫妇”将如何相亲相爱。
和我们的预料相反，这一双“猫男女”在一起竟生分得如同“路人”。男猫不知何时已爬上窗台；蜷曲在一隅，低眉垂首，恹恹欲睡。咪咪呢，则站在门角边，对其初见面的“男友”，遥遥相望，毫无趋前相爱的意思。二者相持了一个多小时，距离始终未能缩小一步。
本以为是干柴烈火，一燃即着，谁知却相对无言，不理不睬。是什么原因呢？我们仔细分析后，作出如下结论：这个男猫，已年逾“花甲”，对异性已失去追求的兴趣与能力；而咪咪正当青春年少，风华正茂，原期望有一年貌相当的“白马王子”，向其献媚取宠，猛烈进攻，谁知对方竟是一“古稀老人”，根本无法引起感情上的共鸣，哪肯俯就！虽然有“红颜爱白发”之说，但毕竟是“白发”有其风度翩翩、衣冠楚楚的可爱之处。而眼前的这位“男士”，连看一眼“新娘”的勇气都没有，怎会燃起咪咪的爱情火焰呢？因此，我们导演的这场“拉郎配”，只能以失败而告终。男猫留在我们家仅仅半天，便又被送还其主人。在它们临别的时候，咪咪还用怨艾的目光望着那位“老光棍”。而对方则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说也奇怪，经过这次“婚变”，咪咪又健康如初了。蹦蹦跳跳，活活泼泼，完全恢复常态。妻子又为它洗了澡，修了脚，理了发，使它焕然一新，更加美丽可爱了。为了不使前一幕“悲剧”重演，我们正在为咪咪物色年貌相当的对象，以便使其尽快完婚，早生贵子。
1993年12月9日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