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八,归虞渊
夏末秋初,本不是应该归家的时候,但整个九州总有很多人走在归途,一路风尘仆仆的向家走去。
这些人有很多,有的将归国,有的将归山,有的将归家,这些人中最但衣岚牵挂的自然是琥珀一行人,但这些人中,让衣岚比较牵挂,也对世事影响比较大的是一个将要归国的人,修罗太子离尘,他即将归于修罗国都虞渊,真真正正的归于他太子的身份,真真正正的归国。
迎接太子离尘归国的车队从虞渊出发,到达云止用了将近四个月,但是从云止回到虞渊时只用了一个多月,整整缩少了四分之三的时间。
当初他们慢,是因为迟疑,现在他们快,是因为恐惧。
真的是恐惧,不是害怕,是恐惧,他们恐惧于音贤王,怕音贤王撕破脸。
音贤王他们看来是个悲情的人物,生于皇家,自然绝情,那把椅子也自然是有能力者得之,本来在皇家,没有人比他更适合坐那把椅子,但当年衣老爷子强行把皇位给了李成,皇着的野心于能力都被按到云音阁那个黑暗的角落。
这些都导致音贤王让人看不懂。有时候他情绪暴露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有些时候他城府深的像一片海,没人知道哪一个是真的他,所以他才让人觉得可怕。
因为他会疯,会做出意料之外的事,虽然现在他表现出联合修罗推翻苍云的想法,但难免他不会撕破脸皮杀了修离尘,断了修罗国将来十几年的未来。
铁黎侯怕他,远比怕藤荆更怕。修罗皇帝也怕他,所以把国内最强的两个人都派来保护修离尘,甚至用未来皇后的位置把铁黎侯死死的绑在修离尘身边,必要时刻甚至付出生命来保护修离尘。
结果没有这么悲惨。音贤王没有撕破脸皮袭击修离尘,铁黎侯也没有为了保护修离尘而死,他们用很快的速度,很安全的回到了虞渊。
对于他们的归来,虞渊显得很平静,没有欢迎的礼对,没有迎接的官员,甚至连开心一下的表现都没有。
只有人,跪了满地的人。
他们如潮水般跪了满地,车队所到之处,是一批批如海浪般跪倒的人。
这些人中,有老人有孩子,有青年有妇孺,有挑夫苦力,有富商高官,有街边小贩,有皇城侍卫。
他们是百姓,他们是官员,他们是.....信徒,是世间最虔诚的信徒。
所以无人组织,无人统一,无人呼喊,所到之处,千万人自愿跪倒,脸上带着虔诚圣洁的表情,每一个人都像是收到了修罗神庇护的子民。
他们在跪,不是在跪修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铁黎侯,而是在跪晨主教,在跪圣子离尘。
不是太子离尘,是圣子离尘。
在修罗国,最有威信的自然是高高在上的修罗神,接下来是神在世间的代表,修罗神殿的教宗大人,在接下来却不是修罗皇帝,而是修罗上使祁念。
祁念的身份是很特殊的。
教典中记载,神在沉睡,他会在大地之中选出能代表他的人,作为他的使者行走在九州,神是永生不死的,但人总会死去,所以神就会选出他未来的使者,作为现任使者去世后的接班人。
祁念就是下一任神的使者,从这一层意义上来讲,他和现任教宗是平起平坐的,所以他不曾拜过教宗,他的地位是比修罗国皇帝还要高的,所以他未曾拜过皇帝。
但他拜过离尘。
在苍云山祁念第一次见到离尘的时候他就拜过离尘。
神的使者,这世间比他更大的只有神,那他在拜谁?拜神?
不是的,祁念给过答案,他拜的不是神,是神的儿子,圣子,圣子修离尘。
不论他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拜离尘,结果就是当修离尘回到虞渊时,自愿跪倒的千万人。这些人中不乏官员,甚至有当时反对他归国的官员,就是为了稳定离尘太子的地位,修罗皇帝才费劲心思的把离尘绑在铁黎侯这座大山上。
可这些都没有必要了,只是因为祁念这一跪,修罗国就再也没有人反对离尘了。
这不是国家能做到的事情,这是只有宗教才能做到的事。
这是信仰。
这是信仰啊.........
修罗国皇帝正站在皇宫前等离尘,以一种很谦卑的方式等,站在宫门前等。
父亲等儿子,皇帝等太子,居然还用很谦卑的方式在等,这是很难想象的,可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因为离尘现在不单单是太子,最主要的是圣子。
圣子理应值得等待。
修罗国皇帝已经很老了,脸上有很明显的老年斑,身上也没什么威严,老得不像一个皇帝,他穿的也不像一个皇帝,并不是龙袍,而是头上戴着冠冕,手里拿着教仗,更像是一个主教。
他身后的皇宫也很老了,充满了和现在格格不入的建筑风格,并没有皇家的贵气,老得不像一个皇宫,像是一个神殿。
这座皇宫最初本来就是一个神殿,是最初那批来北二州传教的人一砖一瓦盖起来的神殿,从修罗国建国至今,这座神殿作为皇宫修葺过很多次,但依旧保持了它大多数的风格。
所以他看起来很老。
看起来像是神殿。
修罗国皇帝慢悠悠的回头,看着身后成片的像神殿一样的皇宫,眼睛微微眯了眯。
“真是让人讨厌的信仰啊。”
车队接近了皇宫,一路上有很多官员加入到车队里,也有很多官员早就和皇帝一起站在皇宫前,等到车队到达皇宫前时,修罗国在虞渊的所有朝臣都已经聚集在皇宫前,而皇宫之外是跪了满城的百姓。
离尘下了车,慢慢的走到皇宫之前,身后跟着铁黎侯,晨主教和袁仲,再之后,是一路上加入的官员,浩浩荡荡的一大堆人。
在皇宫之前,他看到了另外一堆浩浩荡荡的人,看到了人堆之前那个苍老的,看起来不像是皇帝的人。
离尘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离开虞渊的时候还太小,很多事情都已经记不住了,所以他认不出那个苍老的人。
但他身后的人知道,很多人还是他的心腹,所以跪下了,先是铁黎侯,接着是晨主教,然后是袁仲带着身后的人跪下。
对面的人也跪下了,除了那个主教一样的老人,很多人都跪下,很快皇宫之前还站着的人就只有离尘和修罗皇帝了。
于是离尘明白了,知道了,了解了,他也想跪下,跪给他的父亲,他的皇帝,他的父皇。但是他晚了,在他还没有来得及跪下之前,修罗皇帝先行了一礼。
不是跪礼,而是弯腰礼,微微弯着腰,像是一颗长歪的老树。
整个皇宫之前,只有离尘一个人挺直了腰站着。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有些呆的站在那里,身周是跪倒了一片的人,身前是弯腰行礼的皇帝。
似是提醒,一声有些苍老的声音传来。
“恭迎圣子归国。”随着这样一声,修罗国皇帝的身子拜的更低了,他身后的臣子身子也跪倒的更低了。
离尘被提醒了,离尘明白了,于是离尘恢复了平静,如水般的平静,没有威严从他的面容中散发出来,倒是更多了一些看破世间的淡然。
“免礼平身。”这一声很淡,淡的不似人间物,真真有一种天上人的感觉。
既具有反差的事情事,当说完这一声免礼平身之后,离尘身上那种天上人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立马就没了。看起来更具有了皇子的威严,更多的是身为儿子的喜悦,然后他走上前,扶起了依旧弯着腰的修罗国皇帝,等到离尘扶起修罗皇帝之后,铁黎侯等人才起身站起,然后是晨主教之类的,最后是文武百官。
全都站起来之后,离尘扶着修罗皇帝回皇宫,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既不会显得太过疏远,也不会显得很无礼,修罗皇帝看着离尘笑着,既能看得出对于圣子的尊敬,也能看得出为人父的慈祥,百官跟在他们身后,热闹且有序。
神权君尊,父慈子孝,君臣和睦,只这一幕,就能把这三个词表现的淋漓尽致。
袁仲没有像百官一样跟在修罗皇帝身后,虽然他一手掌握着修罗国所有的密探,是修罗国最主要的耳目,但他毕竟没有官职,他只是修罗皇帝书房的书童。
一个书童,是没有资格站在朝堂之上的。所以,像这样的情景,他就没有理由跟上去,只能一个人站在皇宫前默默的看着百官走远。
“真好看。”孤独的袁仲身边出现了一个小姑娘,只有十几岁的样子,却胆大的很明确的表达出自己心里的想法了。
袁仲有些好奇,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了很多的小姑娘,很恭敬的问道“罗小姐说什么东西很好看?”
“不是东西,是戏。”被称之为罗小姐的小姑娘解释道,然后视线远眺,落在了远去的百官和离尘身上。
看着离尘扶着修罗皇帝的手往皇宫走,看着两个人眼中的笑意和隐藏在更深的地方的平静,罗姓小姑娘摇了摇头说到。
“这真是一出好看的戏。”